江南,暮春,細(xì)雨綿綿。
春雨貴如油,正是農(nóng)人耕耘播種的好季節(jié)。
一條泥濘的山間小路上,有三個耕種而歸的農(nóng)人。
斗笠、蓑衣、鋤具,三個農(nóng)人便如此裝束地匆匆行走著。
也許是早已習(xí)慣了這泥濘之路了,他們竟能在這樣又粘又滑的路上走得極快,卻絲毫不見身形踉蹌不穩(wěn)。
春雨雖細(xì),卻也極密,不知不覺中,雨水已飄濕農(nóng)人前額的發(fā)絲,亂發(fā)垂了下來,他們竟不管不顧,只是把斗笠又壓低了一點(diǎn)。
就在他們將要拐過一個山彎時,他們身后的山林中響起馬蹄聲。
馬蹄聲很急促,不是一匹,而是十幾匹馬的馬蹄聲。
轉(zhuǎn)眼間,已有十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從山林中閃出,一律的金黃色的勁裝,外罩黑色雨披,頭戴青色斗笠,腰佩一把彎彎如月的刀。
騎士們踏上泥濘之路時,那些高頭大馬登時沒有了健步如飛的神采,變得舉步艱難起來。
騎士們又急又怒,手中軟鞭甩得“啪啪”直響,卻仍無濟(jì)于事,反倒使那些馬亂了陣腳。
倏地,跑在前面的人一聲唿哨后,人已如鷹隼般飛起,從馬背上翻飛出十幾丈之外,然后又一頓足,人又向前急掠而出,其勢如電!
其余數(shù)十人一見,毫不怠慢,紛紛從馬背上飄然而起,如利箭般射出。
本是安靜著的山野,一下子被攪得噪動不安 。
那些馬顯然已受了嚴(yán)格馴服,所以主人離背之后,它們卻不駐足,仍是緊緊追隨各自的主人而去。
待十余人悉數(shù)越過這段泥濘難行之路時,那些馬也已趕到。
前邊是一個山彎,在拐彎之處,是用青石鋪就的路。
此時,那三個農(nóng)人也正在拐彎之處,大約他們都是未見過世面的人,見了十幾個勁衣大漢,心中有點(diǎn)害怕,全部恭恭敬敬地垂首立于路旁。
中間那個個子略為高大一點(diǎn)的農(nóng)人的身子甚至有點(diǎn)顫抖了,也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
山里之人,見有十余人彈躍如飛,誰會不大驚失色?
騎士中有一個人所佩的刀比一般人更彎,幾至于彎成半個圓環(huán),看來,他是這些人中為首之人。
只見他左手一揚(yáng),打個手勢,那些勁裝騎士便相繼上馬,從那三個農(nóng)人的身側(cè)魚貫而過。
一個,又一個。終于,除了那為首之人外,其他人都已打那三個農(nóng)人身側(cè)而過了。
為首的騎士這才上馬。
他上馬的姿勢著實優(yōu)美,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人便已如秋葉般飄然而起,輕盈落于馬鞍上,雙腿一夾,馬便已電射而出,轉(zhuǎn)眼間在數(shù)丈之外了。
三個農(nóng)人中那個個子最為單薄之人不由自主地輕輕吁了一口氣。
這吁氣之聲極為輕微,即使是站在眼前,不仔細(xì)聽,也聽不出來。
何況,還有風(fēng)聲,雨聲,馬蹄聲?
但那最后上馬之人卻倏地停下了,吹起一聲尖銳的唿哨聲。
那馬停的是那么突然,而馬上的人竟身子紋絲不動,仿佛那馬本來就是駐足那兒一般。
唿哨聲劃空而出之時,另外的十幾個勁裝騎士也齊齊地停住馬,一轉(zhuǎn)身,向這邊而來。
他們竟然不是朝一個方向而來,而是分成兩路,向這邊包抄過來,顯然是訓(xùn)練有素了。
等包抄成功時,為首的騎士也已到了農(nóng)人跟前。
他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三個農(nóng)人。
農(nóng)人皮膚黝黑粗糙,甚至上面還有幾抹泥漿。身衫也是農(nóng)家常穿的青布衫,斜襟而開,上面還有幾個補(bǔ)丁。
看他們的臉色,仍是一臉惶然,一臉山里人遇見陌生人闖入他們生活中時所顯的惶然。
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他突然溫柔地道:“師妹,隨我回去吧,有我在,看哪個雜種敢動你!”
師妹?他竟稱三個農(nóng)人為師妹?這豈不太滑稽了?
所以三個農(nóng)人也是驚訝地四處觀望了一陣。也許他們還以為是在稱呼旁邊的什么人呢。
但這兒除了他們?nèi)送?,再無別人了。
所以他們顯得很是吃驚,大惑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亂呼師妹之人。
此人生得頗有點(diǎn)清俊,年約三十左右,只是鼻尖過長,且略略內(nèi)勾如鷹喙,嘴唇也略略薄了一點(diǎn),這使得人顯得有點(diǎn)陰詐了。
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是渾厚而富有磁性,壓根兒不像陰詐之人,只聽得他又道:“師妹,你又何苦如此?二師兄三師兄他們那般對你,我卻是不會的。師妹,切莫再倔強(qiáng)了,你看你被二師兄所傷之處,又開始流血了。”
聽到這兒,那三人中略為高大一些的農(nóng)人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左臂掃了一眼。
左臂根本沒有任何血跡。
為首的勁衣騎士不由得意地笑了。
一聞笑聲,那農(nóng)人便知自己上當(dāng)了,一顆心不由沉了下去,背上已有冷汗絲絲縷縷地滲出。
但他的臉上卻仍是那種驚訝的表情。
為首的勁衣騎士已摘下他的斗笠,雨絲淋在他的頭發(fā)上,便垂下來幾縷,掛在額前,使他又平添了幾分陰詐。
他有點(diǎn)得意地道:“若不是那聲吁氣之聲,我還不會知道師妹那樣美貌之人居然愿扮作如此粗俗的山里農(nóng)人呢!看來,師妹的易容之術(shù)又精進(jìn)不少了。其實,師妹身上還有一個破綻,那便是走過了這么一段泥濘之路,你卻仍未將褲腳卷起,寧可讓那泥漿弄臟你的褲腳,這便不符情理了?!?/p>
頓了頓,他又道:“除非,你是怕一挽起褲腳,就會暴露了什么?”
那三個農(nóng)人就那么一直沉默著,聽到這兒,那身子略為高大些的農(nóng)人的眼神忽然變了,不再是惶恐,而是充滿深深的恨意,冷若冰霜。
他忽然開口了,竟是女性的聲音,聲音冷得刺骨:“豐飛星,看來我的行蹤還是瞞不過你的狗眼!”
被稱作豐飛星之人的神色變了變,卻仍強(qiáng)笑道:“師妹的脾氣竟然全未改變,和以前一樣,倔強(qiáng)得很。只是這次卻是師妹你錯了,不該不識我一番好心好意。我一聽師妹這邊有變故,便立即趕了過來,沒想到……咳……還是遲了一步。”
他又走上前一步,道:“只要師妹肯與我一道回去,我定為你查出真兇,替我?guī)熋梅驁蟪?。?/p>
被稱為師妹之人忽然仰天大笑,笑聲凄厲可怖,怨毒已極,笑罷,她方冷聲道:“豐飛星,死了你那條心吧。試問從你‘絕飛山莊’到我‘斯夫齋’,何止三百里?你又如何那般迅疾得到音訊?又如何那般神速趕來?”
說到此處,她冷冷地掃了豐飛星一眼,道:“昨夜我還消受了大師兄你的三枚‘驚鴻神針’呢,大師兄是否欲過目?”
她的言語中,已滿是嘲諷了。
當(dāng)著眾人之臉被人嘲笑,豐飛星臉上有點(diǎn)掛不住了,卻尤自強(qiáng)辯道:“定是豐寒星他們幾個狗雜種陷害于我,師妹切莫上了他們的當(dāng)。”
被稱作師妹的女子慢慢地揭去頭上的斗笠,道:“也許真是我錯怪大師兄了,大師兄若是真為我好,便讓我過去?!?/p>
豐飛星道:“萬萬不可,豐寒星他們心狠手辣,手段陰毒,師妹你獨(dú)自離去,怎能逃脫他們的毒手?師妹還是與我一道回去吧!只要你我學(xué)成‘易佛心經(jīng)’中的神功,又何怕區(qū)區(qū)豐寒星之流?”
那女子倏地大笑,笑聲中有無限的悲恨,只聽得她道:“果然又是沖‘易佛心經(jīng)’而來的,我豐紅月便直言相告了,要想得到‘易佛心經(jīng)’,惟有踏過我的尸體?!?/p>
言罷,一柄扭曲如蛇般奇劍已赫然在手了!
同時,又有兩聲長劍出鞘之聲,竟是另外二個“農(nóng)人”拔劍而出,護(hù)在豐紅月身前,令人奇怪的是二人雖一個使左手劍,一個使右手劍,可他們不但不將劍勢漲開,反而在豐紅月身前交錯如剪。
豐飛星的笑容慢慢地收攏了,就像在收卷一張人皮,最后,只剩下一臉猙獰了。
只聽他陰陰地道:“看在昔日同門的份上,我才對你好言相勸,既然你如此不識好歹,那便怨不得我豐飛星了。我豐飛星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p>
話音剛落,一道幽森光弧已自他的腰間閃出,一柄彎曲如月之刀已赫然在手。
那刀刀身極薄,通體為幽藍(lán)之色,而豐飛星握刀之勢也極為奇特,竟是與常人之手勢相反,為背手而握,刀未擊出之時,便是刀把在手,刀身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肘部了。
如此握刀,所能攻擊的距離自是大大減少了。如此一來,豐飛星對敵之時,豈不是吃了暗虧?
但看他左手,便可知他為何那樣握刀了。
他的左手虛虛地內(nèi)扣著,掌心內(nèi)隱然有寒光閃動!
顯然,他的掌心上扣有數(shù)枚暗器。原來豐飛星竟是以暗器遠(yuǎn)攻,手中之刀近搏,如此遠(yuǎn)近結(jié)合,極為詭異凌厲。
豐紅月與豐飛星本是同門弟子,自是對她師兄的武功極為了解。
她的嘴唇緊緊地抿著,雙目漸漸瞇起。
突然,豐飛星左手微揚(yáng),一道寒光已自左手電射而出。同時,他的身子也已暴起,如驚雁過空,旋轉(zhuǎn)得快如風(fēng)車,那柄彎曲如月的刀便緊緊地貼著他的身子劃出萬道光芒。
此時,豐飛星整個人便成了一把急旋向豐紅月之利刃了。
但見彎刀如龍蛇飛舞,隱隱泛出風(fēng)雷之聲,寒光千層,宛如春吞吐絲,無止無休,端得是微妙精絕!
這便是豐飛星之成名絕學(xué)“弦月狂刀”。
豐飛星的暗器是被豐紅月身側(cè)兩個“農(nóng)人”拼盡全力擋開的。
那暗器甫出,豐紅月左側(cè)的“農(nóng)人”長劍便出,劃出一道光幕,向那寒光迎將過去。
同時,右側(cè)“農(nóng)人”左掌疾揚(yáng),揮出一道勁力,向那寒芒擊去!
若非二人同時出手,還未必能將暗器擋開。
豐飛星手下十余名勁衣漢子也已疾撲而上!
豐紅月喝道:“夏荷、冬青,閃開!”
同時,她身上的蓑衣已突然飛起,向豐飛星當(dāng)頭罩去,身形亦已急晃!
豐飛星視線被蓑衣一擋,待“弦月狂刀”將那厚厚的蓑衣切作千萬碎片散飛開后,卻已不見了對面的豐紅月。
倏地,一道涼風(fēng)于身后劃空而來,夾有奇異的破空之聲,竟讓人一時辯不清方向。
這便是豐紅月的“蛇劍”之奇異之處,由于她的“蛇劍”劍身扭曲蜿蜒,所以揮將出來時,攪動的空氣也與一般的直劍不同。
她如此從身后襲人,若是常人,便會為她兵刃奇異的破空之聲所惑,應(yīng)變失誤,便會血濺當(dāng)場了。
但豐飛星對她的劍法太熟悉了,竟無需回頭,“弦月狂刀”劃出一道長虹,向右身側(cè)擊而去。
便有震天之金鐵交擊之聲響起!
豐飛星一擊之下,身形紋絲不動,再看豐紅月,卻已踉蹌后退出數(shù)步,臉色已是蒼白。
豐飛星一愣,接著便笑了,笑得極為陰森得意,如寒鴉夜號:“哈哈哈,我倒忘了師妹已是懷胎九月之人,手重了,手重了!若是一不小心動了胎氣,我這當(dāng)舅舅的豈不心疼?”言罷,又是一陣陰笑。
豐紅月一咬牙,身形已如巨鳥騰空般躍起,手中“蛇劍”如流星電馳,水銀般向豐飛星傾瀉而來!
豐飛星冷冷一笑,左手又有數(shù)枚寒星電射而出,竟不取直線,而是左右繞旋而出!
同時右腕一挫,手中“弦月狂刀”已自下而上急撩,那道光弧拉得又急又圓!
倏地,一聲冷哼之聲響起,只聽得有一個渾厚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道:“想不到天下還有爾等無恥之徒,竟以十余個大漢圍攻三個弱女子!”
聲音響起之時,已有一道勁風(fēng)自斜刺里劈來,勁風(fēng)洶涌鼓蕩,竟將豐飛星的數(shù)枚暗器悉數(shù)卷飛!
沒有了豐飛星暗器之威脅,豐紅月已可輕松的接下豐飛星劈至的“弦月狂刀”了。
一聲金鐵交擊之聲后,二人身形已分掠開來。
再看左側(cè),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卻是蒙著臉,身形與豐飛星毫無差別,而且那聲音也與豐飛星一模一樣。
豐飛星臉色變了變,強(qiáng)笑道:“你的動作倒也不慢,但卻比我還沉得住氣,還弄了這么一條遮羞布遮住了臉?!?/p>
他的言語中,滿是譏諷之意。
那人聞言不怒反笑:“哈哈……哈哈……這總比你豐飛星不知羞恥好些?!?/p>
言罷,他已轉(zhuǎn)身對著豐紅月關(guān)切地道:“師妹,你無事吧?”
豐紅月靜靜佇立,蒙面人的關(guān)切之情,卻令她臉色更為蒼白。
那蒙面人又道:“愚兄驚聞師妹家遇慘變,心中惶急之至,一路趕來,卻已遲了一步,妹夫已慘遭毒手!”
他的聲音中滿是悲憤,頓了頓,接著又道:“蒼天還自有眼,師妹總算無恙,只要師妹與我聯(lián)手,殺了豐飛星這狼心狗肺之人,我們便可安危脫身了?!?/p>
“我們?”豐紅月冷聲問道。
那蒙面人道:“不錯,師妹莫非不知愚兄對你心儀已久?”
豐紅月眼中掠過一絲譏諷光芒,道:“恐怕是對我的‘易佛心經(jīng)’心儀已久吧?”
那人一時語塞,正待開口,卻又有兩個人影電射而來,遙遙便道:“不得對小師妹無禮!”
轉(zhuǎn)瞬間,人影已至跟前,竟也是蒙著面,身形與豐飛星無二,甚至連聲音也都是那種渾厚而富有磁性。
莫非,他們師兄弟已學(xué)會了‘天音法’,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自己的聲音了?
豐飛星一見他們二人,心中暗道:“想不到我憑幫中弟子再加上這十余匹天下無雙的良駒,竟也不比他們快捷多少?!?/p>
可就在豐飛星暗忖時,又是一聲磁性而渾厚的男音響起:“虧你與師妹同門十年,竟欲對她趕盡殺絕!”
另一個人道:“你又何必如此假惺惺?誰不知你對師妹的‘易佛心經(jīng)’最為垂涎?!?/p>
眾人順聲望去,竟又是二個蒙面人從遠(yuǎn)處飄然而來,一前一后,其速均是駭俗之極!
如今,已成五個蒙面人與豐飛星合圍豐紅月之勢了。
豐飛星一見五人的動作,和所站方位,心中暗道:“原來他們五人比我更絕,即要?dú)⑷私賹殻植辉敢哉婷婺渴救?,相形之下,我倒比不上他們陰毒?!?/p>
心想至此不由便有了悔意,自責(zé)怎么就如此大大咧咧地來了,日后此事若被昭示武林,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他豐飛星了。
如此一想,不由自忖道:“反正我已是一副惡相了,倒不如一惡到底,只要搶了師妹的‘易佛心經(jīng)’,學(xué)成神功,那時即使我再惡,又有誰敢對我說三道四?”
于是,他一笑道:“諸位師弟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現(xiàn)身,還將原音變改,那么愚兄就擔(dān)起這個慘殺同門的罪名,日后有人追究起今日之事,你們便一古腦兒推往我身上便是。眼下,我這為惡之人便要出手了?!?/p>
一個蒙面人冷笑道:“大師兄好心計,想把我們當(dāng)三歲小兒給蒙了。天下間誰不知我們六人全是孤兒,為師父所收養(yǎng),如今師父已死,師妹之夫亦已斃命,今日你將她殺了,日后有誰為她出頭?”
聽他語氣,今日豐紅月已是必死無疑了。
另一個蒙面人側(cè)身而立,沉聲道:“若要動小師妹,便須得跳過我的尸體!”言罷,左足虛掃,后點(diǎn)一步,已是擋在豐紅月之前。
豐紅月有點(diǎn)吃驚地望著他,似乎是想認(rèn)出他是哪位師兄。
便在此時,那人竟突然出手,左掌箕張,閃電般向后疾抓而去,居然同時幻出無數(shù)掌影,向豐紅月當(dāng)頭罩去。
此變太過突然,豐紅月大吃一驚,來不及思索,便倒踩九宮步,身形如幽靈般穿棱挪移,這便是她的絕學(xué)“幽云步”,那人的掌勢雖然凌厲霸道,卻全被她閃過。
但她畢竟已是身懷六甲之人,終是被那掌風(fēng)“哧”地一聲,劃破胸前衣衫。
那蒙面人眼光倏地一亮!
原來是豐紅月衣衫劃破之處,露出賽雪肌膚和一襲紅肚兜!
見那蒙面人如此丑態(tài),豐紅月又怒又氣,雙目已盡赤。此時,脫去斗笠的她已被纏綿如織的雨絲淋透了,臉也漸漸地褪下偽裝,露出那驚世駭俗之美貌。
只是這張俏臉,現(xiàn)在已是蒼白如紙了。
另外五人見這個蒙面人竟然不聲不響就動上手,不由齊聲怒吼,齊齊撲了上來。
但只有三個人是攻向這個蒙面人的,另外二人卻是直取豐紅月!
此時,豐紅月二個婢女仍是與豐飛星屬下十余人苦戰(zhàn)。
豐紅月的兩個婢女一個名為夏荷,一個名為冬青,是豐紅月最為親信之人。而且豐紅月平時待她們?nèi)缤忝茫瑥牟灰灾髯由矸謱λ齻儦庵杆笫?,并不時教授她們習(xí)武練劍,所以二人對豐紅月感情極深,早已把豐飛星這班人面禽獸恨之入骨。
眼下豐紅月已是極為危險,所以夏荷、冬青更是怒焰大熾,出手便是豐紅月所授劍法中最有殺氣的招式,附以那驚絕鬼神的奇異步伐“幽云步”,雖然步伐未得精要,卻是已讓豐飛星屬下頓覺撲朔迷離了。
如此一來,二人竟也擋住了十余個勁衣騎士的進(jìn)攻。
但二人終是女流之輩,加上“幽云步”并未熟絡(luò),久戰(zhàn)之下,已漸覺吃力,劍勢略顯澀滯。
十余個勁衣大漢見狀,心頭暗喜,攻得更緊,眼見夏荷、冬青已是攻少守多,險象環(huán)生了。
豐紅月的局勢則更為危急!
她與其他師兄弟本為同門中人,所以武學(xué)相差無幾,但現(xiàn)在她是以身懷六甲之軀,與二個,甚至有時是三個、四個師兄相搏,豈不險象環(huán)生?
若不是幾個蒙面師兄在進(jìn)攻她時,又不時相互出招襲擊對方,甚至出手相擋另一個師兄的進(jìn)攻,恐怕豐紅月早已倒下了。
如此戰(zhàn)局,頗為詭異。
每一位師兄都欲置豐紅月于死地,但每一位師兄都不愿讓豐紅月死于別人手中,因為她身上有驚世絕學(xué)“易佛心經(jīng)”!
于是,盡力替豐紅月?lián)跸聞e人一擊的師兄,可能下招便是攻向豐紅月,而剛剛對豐紅月痛下殺著的人,又可能立刻竭力為豐紅月抵擋一陣。
饒是如此,受攻擊最多的仍是豐紅月。
很快,豐紅月已被擊傷數(shù)處,但都不在腹部,因為她一直竭力護(hù)著自己未出生的嬰兒。
但如此相護(hù),是否真有意義?眼見她自己已是笈笈可危。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也許,那個在腹中呆了九個月的嬰兒,便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看見陽光,以及深愛他的母親了。
豐紅月又奮力接下豐飛星一招,忽覺下腹一陣奇痛,不由真氣虛浮,腳步一個踉蹌,幾乎為一個蒙面師兄一掌劈中!
豐紅月心中一沉,她知道定是已動了胎氣。
如此一想,不由又驚又怕,出手時已不敢再以全力相搏了。
豐飛星及其他蒙面師兄見豐紅月痛哼一聲后,步伐已不如先前輕靈,而且出招也是功力大減,不由心頭暗喜。
倏地,有兩個蒙面師兄一左一右同時向豐紅月?lián)]出兩股激若山崩海嘯之掌風(fēng),若狂飚雷電般擊向豐紅月。
此時,其他幾位師兄已來不及攔阻這威力驚人的合擊了。
豐紅月大驚,左右雙掌同時向左右揮出。
旁人一見,心道:“這次她是必死無疑了,以她現(xiàn)在的功力,怎可硬接二人合擊之力?”
豐紅月的真力與左右兩個師兄的掌勁一接實,立覺兩股罡烈四溢的內(nèi)家真力向自己左右兩側(cè)同時涌來!
立刻,豐紅月的真氣倒瀉而回。
因為左右兩人都是一師所授武學(xué),所以出招方式及真氣運(yùn)行情況毫無二至,豐紅月的真力被擊回后,從左右各大經(jīng)脈洶涌而回,同時,那兩位蒙面師兄的真力已緊隨其后,沿豐紅月的全身經(jīng)脈直侵而入,眼看已逼近五臟六腑!豐紅月已隱隱覺得內(nèi)臟已如烈焰炙烤了。
但豐紅月在下意識中已使出“幽云步”中最為神奇的一招“偷梁換柱”,身子竟在電擦火閃之瞬間,疾然換了個方向!
這一招本是極為有效的一招,但如今她是左右同時受敵,轉(zhuǎn)了一個方向,卻并不能躲開兩側(cè)夾擊。
于是兩側(cè)勁力仍是猶如巨浪般的奇快襲來,沿各大經(jīng)脈洶涌直入。
但先前已侵入的真氣在剛剛運(yùn)行到各經(jīng)脈末梢,尚未來得及涌向內(nèi)臟時,被豐紅月一招“偷梁換柱”,后勁突斷,那兩側(cè)的真氣便停滯于原地。
比如左右臂的“手太陽肺經(jīng)”末梢的“在府穴”;左右雙肋的“帶脈”末梢的“維道穴”;左右“少手陰心徑”末梢的“天池穴”……
兩股真力停滯于各經(jīng)脈末梢,便如為各大經(jīng)脈炙烤通絡(luò)了一番,在此處的真氣可以鼓蕩范圍大大加寬。
這種停滯,只有那么極短的一瞬間,因為緊接著又有兩股真力后續(xù)而至,只是左右兩個人對換了而已。
停滯之真氣與后續(xù)而來的真力已不是同一人所發(fā),所以一時難以融合一體,便在各大經(jīng)脈末梢撞擊鼓蕩!
本來受停滯真力的鼓蕩之后,此幾處已是頗為通泰,如今又是一番撞擊洶涌后,加上兩側(cè)又有浩瀚綿綿的內(nèi)力涌入,那左右兩側(cè)的真力竟不可思議地順勢而發(fā),左右貫通。
原來,人體的經(jīng)脈是左右對稱分布,常人的左右經(jīng)脈是相隔絕的,無法貫通,除非是“任、督”二脈已通之體,真力方可借“任、督”二脈左右連環(huán)綿綿。
而豐紅月“任、督”二脈并未貫通,兩股真力卻能直接貫通,端的是奇跡了。
若非豐紅月“幽云步”的一招“偷梁換柱”神奇異常,若非左右兩人的功力相當(dāng)且是同門武學(xué),自是不會有如此奇跡了。
若要打通“任、督”二脈,非得有驚世內(nèi)家真力不可,但若是左右經(jīng)脈已相通,則另當(dāng)別論,要稍稍容易些了。
左右兩股真力在豐紅月體內(nèi)貫通左右后,便凝為一股,向“任、督”二脈沖擊而去。
豐紅月的兩位師兄的功力雖然極高,卻不足以打通豐紅月的“任、督”二脈,但母體懷胎,母子之經(jīng)脈是相連的,左右兩股真力沖擊豐紅月“任、督”二脈同時,也在沖擊豐紅月體內(nèi)嬰兒的“任、督”二脈。
九月腹嬰,雖未出生,但全身各器官,骨骼、經(jīng)脈均已俱全,豐紅月體內(nèi)嬰兒也不例外。
若是尋常嬰兒,受那兩股真力全力沖擊“任、督”二脈,定會立即死于胎腹中。
但豐紅月的左右經(jīng)脈一通,便等于嬰兒左右經(jīng)脈已通,如此一來,真力涌入嬰兒體內(nèi),便不會傷及嬰兒了。
嬰兒的“任、督”二脈,自是比成人的“任、督”二脈易貫通,那股真力不能沖開豐紅月之“任、督”二脈,卻將嬰兒的“任、督”二脈沖開了。
如此煩瑣敘述,在豐紅月感覺中,卻是電擦火閃的瞬息間之事。
豐紅月只覺得兩股真力左右貫入后,心中大驚,心道:“此次性命定難幸免了?!?/p>
哪知真力涌入后,竟只是腹部一熱,不但未受傷,本因動了胎氣而劇痛的下腹,也奇跡般地不再疼痛了。
豐紅月不由大惑不解。
吃驚的不只是她,兩側(cè)的兩個蒙面師兄也是目瞪口呆,如見鬼魅。
豐紅月的功力他們是再清楚不過了,怎可能在他們?nèi)σ粨?,毫無損傷?
便在此時,豐紅月的身后又有一柄彎曲如月的刀疾劃而出,同時有三枚暗器也破空呼嘯而來。
原來豐飛星一見有二人已將豐紅月重創(chuàng),恐那“易佛心經(jīng)”為他們所得,便立刻揮刀而上,企圖謀漁翁之利。
他本以為豐紅月在二人夾擊之下,即使不死,也得重傷,所以他的刀本是欲向左右兩側(cè)之蒙面人揮去,但刀至半途,他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豐紅月在兩人合擊之下,竟然絲毫未損。
一驚之下,他以為是豐紅月真的習(xí)成了師父的什么神功,卻深藏不露,才會在二位師兄合力一擊之下,安危無恙。
于是豐飛星便欲撤招。
但緊接著他便發(fā)覺豐紅月也是一臉驚訝。
豐飛星心中一動,知道其中定有蹊蹺,雖然他一時未明白這蹊蹺何在。
于是,他的身勢再起,手中“弦月狂刀”電閃而出,同時也為可靠起見,他的左手又揚(yáng)出三枚暗器。
此時,豐紅月與那兩側(cè)蒙面人全都怔立那兒,正是他有機(jī)可乘之時。
待豐紅月反應(yīng)過來時,豐飛星的“弦月狂刀”已威猛激厲而來,三枚暗器更是已近在咫尺。
豐紅月一驚之下,身形進(jìn)退起落,其快如電,竟將三枚暗器悉數(shù)閃開。
但如此一來,豐飛星的“弦月狂刀”已近于身側(cè)了。
“弦月狂刀”其特征便是奇、險,因為它為背手而握,刀身又彎曲如月,所以只要狂刀一近敵身,便會威力大增,如惡蛆附體,死死纏繞著對手身前背后翻飛!
刀身為弧狀,其刀所走線路便也多為弧線,而弧線最易改變方向,豐紅月為閃躲暗器,被豐飛星攻進(jìn)身后,再想全身而退,便已太遲了。
豐飛星的“弦月狂刀”便如不散的幽靈一般在豐紅月四周飄飛!
豐紅月奮力擋開。
一招,二招……
豐飛星的刀法的確當(dāng)?shù)靡粋€“狂字”,一旦占了先機(jī),便“得理不饒人”般綿綿而出,轉(zhuǎn)眼間他已攻出二十幾招。
刀影中只聽得豐飛星倏然大喝:“著!”
便見豐紅月身形一滯,踉蹌而退,左手捂住前胸,鮮紅的血從她的手掌縫中汩汩而出。
夏荷、冬青本已是苦苦支撐,忽見豐紅月已受了傷,不由驚駭已極,失聲道:“小姐!”
豐紅月見自己已是重傷,今日定是無法逃過此劫,本欲再奮力一搏,但愿有搏個同歸于盡?,F(xiàn)在一聽夏荷、冬青之聲,不由改變了主意,心道:“只要夏荷、冬青逃離此地,學(xué)成‘易佛心經(jīng)’上的武功,他日說不定還可為我報仇。何況此事本與她們無關(guān),自己又怎能讓她們?yōu)樽约和侠???/p>
如此一想,她不顧前胸重創(chuàng),身子一頓,掠空而起,向夏荷、冬青那邊彈身射去。
如此一提氣,她頓覺胸口一陣悶痛,鮮血涌得更快,轉(zhuǎn)眼間,她已狀如血人。
夏荷、冬青見小姐如此模樣,不由又驚又怒,一咬銀牙,向圍堵豐紅月的兩個豐飛星屬下全身攻去,竟是只攻不守,只求同歸于盡的劍法!
如此之勢,豐飛星屬下豈不膽怯?便在他們躊躇不前時,夏荷、冬青二人之劍已趁機(jī)電掃而至,那兩人剛要閃退,卻已覺得胸口一痛,兩人雙雙倒下,胸前紅血如注!
此二人自是豐紅月所殺,她一殺二人,捂住傷口,血流得更多了,不由悶哼一聲。
夏荷、冬青一聽,不由魂飛魄散,悲聲道:“小姐!”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豐紅月強(qiáng)自一笑,有點(diǎn)氣喘地道:“你們二人要……要設(shè)法突圍,我來掩護(hù)你們兩人。日后,再尋機(jī)為我報仇!”
夏荷、冬青一聽此言,不由悲慟出聲,道:“小姐如有不測,我們兩人也不會茍活于世了。我們愿與小姐共生死?!?/p>
豐紅月一聽,頗為感動,口中卻道:“愚蠢之至!如此一來,豈不正中這些禽獸下懷?若是你們不突圍而去,我死不瞑目!”
豐飛星冷冷笑道:“師妹自持她們走得脫么?”
他話音未落,豐紅月倏地出手。
但她未攻向任何人,而是左掌一翻,無名指與中指內(nèi)扣,另外三指并張如戟,疾然向自己的“廉泉”、“人迎”、“扶突”三穴點(diǎn)去。
一片驚呼之聲四起!
驚呼聲乃豐飛星等人所發(fā),因為他們知道師妹此舉之用意。
豐飛星及其他蒙面人與豐紅月都是師承“邪佛上人”溫自寒,他們識得豐紅月此招名為“平步青云”,乃其師所傳奇術(shù)之一。
“廉泉”、“人迎”、“扶突”三穴分屬人體“督脈”、“足陰明胃經(jīng)”、“手太陽小腸經(jīng)”三大經(jīng)脈,互不相通。
但豐紅月在一招內(nèi)同時點(diǎn)中三穴之后,又以極快的速度從“廉泉”、“人迎”、“扶突”三穴按順序解開,立時全身功力可在短時間增加一倍!
但此招只有在功力增大后定可勝了對手之時,方可適用,否則,半刻鐘后,此招效力一退,定會全身虛脫力竭,只有被斬的份了。
所以“邪佛上人”溫自寒教授此招時,曾叮囑過門下弟子,平日不得輕易使用此招,否則萬一在半刻鐘之內(nèi)無法格殺對手的話,只有受死。
而且此招看似簡單,其實卻極難做到,因為自點(diǎn)穴道后,要以奇快無比的手法迅速解開方可,那時間只能限于十分之一瞬間,否則,穴道被點(diǎn),經(jīng)脈一阻,全身便無法動彈,又如何卸敵?
如此一來,豐紅月的七個師兄均未認(rèn)真演練此功!
沒想到豐紅月天資凜異,竟讓她學(xué)成了。
但以今日之勢,加上她又已重傷,如此施為,更是萬分危險,因為她即使功力增加一倍,也無法在半刻鐘內(nèi)取勝,如此一來,半刻鐘后,她便必死無疑!
甚至,不需半個時辰,她便會血盡而亡!
所以豐飛星等人一見豐紅月如此施為,方才這樣吃驚。
但夏荷、冬青非他們同門弟子,自是不解豐紅月之意。
但見豐紅月一點(diǎn)之后,人突然暴起,雙目盡赤,嘶聲道:“還不快走!”其聲頗為可怖!
同時“蛇劍”已全力施展開來。
但見光劍過處,其勢如山,呼呼掠風(fēng),攪起漫天寒芒,那柄“蛇劍”宛如怪蟒靈蛇,隨著身形進(jìn)退起落,其快如電。
再配以她那驚世駭俗之“幽云步”,其劍招更是神出鬼沒。
眨眼間,已有三個豐飛星屬下鮮血狂噴,倒于豐紅月劍下。
豐飛星等人面色一凜,夏荷、冬青卻是心中一喜。
夏荷、冬青見豐紅月突然功力大增,以為豐紅月定可突圍而出,不由精神大振,不但未設(shè)法逃脫,反而向另外幾個豐飛星屬下疾撲而上,欲與她們小姐并肩而戰(zhàn)!
只聽得豐紅月以極為凄厲的聲音喝道:“蠢才,還不速速離去!我數(shù)三下,你們?nèi)暨€未離去,你我之間便從此一刀兩斷!”
如此一說之后,她便道:“一!”
夏荷、冬青同時悲聲道:“不!”
豐紅月毫不理會,“蛇劍”狂吐,將三個蒙面師兄逼退一步,又已喝道:“二!”
夏荷、冬青大駭,已是淚如雨下,悲慟已極地望著豐紅月道:“小姐……我……”
話到此處,卻突然一頓,然后二人絕望地厲喝一聲,朝兩個不同的方向狂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