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極陣法
蕭秋木只好又將身子就地一滾,同時鞭子一揮,卷中身邊的一張桌子,用力一拉,那桌子便向小六林子這邊轟然而撞來。
乘小六林子一閃之間隙,蕭秋木已單掌撐地,飄飛而起。
再看他的臉,已是一片灰土,手中握的又是一截短若豬尾之鞭,模樣頗為滑稽。
小六林子一看,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蕭秋木先是一愣,再一看自己,便明白過來,不由又窘又怒,一張老臉已是通紅!
他心里憋著一肚子火,一聲不吭,又向小六林子疾攻而上。
現(xiàn)在,他已不顧其他了,一心只想將小六林子拿下。
小六林子本是一個極為活潑的小姑娘,只是這些時日因家遭巨變,才變得沉郁起來,現(xiàn)在一見蕭秋木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那頑皮之性子又上來了。
但見她搶上一步,蛾眉刺暴射出萬道光芒,向蕭秋木面門狂點而去。
如此聲勢,把蕭秋木駭?shù)靡汇?,短如豬尾之鞭已顧不得傷人,立即一抖腕,向小六林子蛾眉刺的這片光芒掃來。
小六林子手中蛾眉刺本是揮動如虹,現(xiàn)在突然一滯,變得極為緩慢。
蕭秋木一喜,以為此乃小六林子換招之間隙,短鞭便不失時機(jī)的向小六林子的蛾眉刺席卷而來,準(zhǔn)備將其卷得脫手而飛。
倏地,那本已滯緩的蛾眉刺突然又暴漲開來,如萬道霞光,同時閃向蕭秋木的短鞭。
一陣“咔嚓”聲響過后,地上已多了十幾截半寸來長的鞭子。
再看蕭秋木之手,已是只剩下那么一根鐵制的鞭柄握在手中了!
蕭秋木先是覺得手中鞭子一輕,不由一愣,低頭看時,才知他的“槍鞭”現(xiàn)在只剩一根鞭柄了。
蕭秋木極為尷尬,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應(yīng)該把手中這根短短的鐵棍扔了,神情有點茫然。
那邊,小六林子已忍不住“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來,不知什么時候,被困在“千極陣”中的人已二個變?yōu)槿齻€。
原來,方才蕭秋木喊了一聲:“踢飛椅子”之后,陣中人卻渾如未聞,仍是氣喘吁吁地狂擊不止。
但在陣外的四個無魂無魄之人一聞蕭秋木之聲,便欲去踢椅子,其中有二個卻已被歐陽之乎緊緊扯住了。
只有一個人借機(jī)脫身,向其中一張椅子掠去,抽腿欲踢。
便在此時,豐千星的長鞭已疾然劃空而出,抖出萬道寒芒,向此人卷來。
那人一驚,竟發(fā)現(xiàn)惟有向豐千星這邊撤一步,才有可能避過這凌厲至極的一擊。
于是他便向陣中跨了半步。
果然,鞭子被他躲閃過了。
但那鞭子突然一轉(zhuǎn),又呼嘯著向他落在陣外的那只腿卷去。
此招也不難破,只需再向里跨進(jìn)一步。于是,那人便又將那只腳也跨進(jìn)一步。
豐千星哈哈一笑,長鞭回收,臉帶微笑地看著那人。
那人已是全身進(jìn)入陣中,立刻也是幻象迭生,似乎已陷身于窮山惡山之中,四周全是怪石嶙峋,猙獰突兀。
更有無數(shù)奇禽怪獸向他奔馳而至,呼嘯無比,兇悍刁猛!
于是,此人也與先入‘千極陣’中之人一樣,亂沖亂撞,怒吼不已了。
而歐陽之乎所面對之?dāng)斥簧倭艘粋€,應(yīng)付起來自然輕松了些。
現(xiàn)在,那三人已是各持一劍,血流如注了。
歐陽之乎心慈手軟,并未傷他們要害,而是將他們的右臂各自刺了一劍。
那三人立時把持不住手中的兵器,一陣“叮當(dāng)”聲之后,三人的兵器皆已落于地上。
他們卻不管不顧,便那么赤手空拳沖將上來!
于是便又是“蹬蹬蹬”之聲連響,三人連退數(shù)步。
再看他們,已是血流滿面了。
原來方才歐陽之乎已在極短的瞬間向他們鼻梁各擊一拳。
還虧得他手下留情,只不過將他們鼻梁骨打斷而已,若是歐陽之乎全力一擊,那么斷裂的就不是鼻梁骨,而是顱骨了。
那三人卻毫不領(lǐng)情,一邊流著淚,一邊沖殺上來。
原來,人的“哭穴”便在鼻梁兩側(cè),歐陽之乎如此一擊,便將他們的“哭穴”全都擊中,無怪他們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歐陽之乎心道:“罷了,他們已為人所控制,全然不顧自己的死活,我若再一味留情,他們也不會知難而退的?!?/p>
如此一想,他便厲喝一聲,長身而進(jìn)。
但見長劍如夢如幻地閃出,三聲慘叫同時響起!
蕭秋木被小六林子斗得慘敗之后,本欲叫兩個屬下來助他,哪知圍攻歐陽之乎的四人中,又有一個屬下被困入陣中,剩下的三人已無法對歐陽之乎構(gòu)成威脅。
現(xiàn)在,又是三聲慘呼,怎么不讓他心驚膽戰(zhàn)?
如此一駭,便已被小六林子欺身而入,蛾眉刺直貫而入,洞穿了他的胸背。
蕭秋木喉頭“咕?!绷艘宦?,便已砰然倒地,但他的手中卻還是握著那根短短的小鐵棍。
他終是不肯放下臉面,也想來個“人在鞭在,誓與鞭共存亡?!?/p>
其實,此時那三個慘呼之人并未死去,他們只是被歐陽之乎用“殘雨劍”挑斷了琵琶骨而已。
琵琶骨一斷,他們的功力便廢了。
原來,歐陽之乎終是心軟之人,不愿濫殺人命,他心道:“這些人雖然兇悍,但畢竟是身不由己,只需廢了他們的武功,讓他們無法再為虎作倀便可以了?!?/p>
哪知此三人功力一廢,便發(fā)生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之事。
但見那三人因劇痛不支而倒地后,很快又霍然坐起,一臉驚詫。
若是尋常人,臉有驚詫之意,也不足為奇,但此三人乃神智全失之人,本是一貫神情呆板木訥,無論情勢如何,他們均是絲毫不變神色。
可現(xiàn)在為何他們突變得神色詫異?
莫非,他的神智已恢復(fù)?
那么,惟一可以解釋的是:他們被人控制了心智之后,要么得到解藥,要么廢去武功,才能解去控制他們的藥性。
那三人驚坐而起后,其中的禿頂漢子奇道:“我怎么會在此處?我應(yīng)是與‘戰(zhàn)俠’豐魂星在一起飲酒的?!?/p>
另外二人一聽,也吃驚地道:“是么?我們兄弟倆怎么未曾看見過你?未曾遇見你又為何會與你一起坐在這地上?”
那禿頂漢子突然大叫一聲,聲音頗為恐懼,另兩個人吃驚地看著他。
只聽得禿頂漢子慘叫道:“娘的,我的武功被廢了。”
他話音剛落,又是兩聲慘叫聲響起!
卻是那兩個師兄弟發(fā)出來的,只聽得他們也慘叫一聲:“姥姥的,我的武功也被廢了?!?/p>
三人怒吼一聲,要去找廢他們武功之人,當(dāng)他們目睹豐千星、歐陽之乎、小六林子幾人縱橫騰掠時,他們的心情一下子又冰涼如水了。
因為他們突然明白過來,無論是眼前哪一位廢了他們的武功,他們也是對他無可奈何的,因為他們已是毫無武功,又如何與之相搏呢?
他們只好狠狠地瞪了茶樓中的幾個人一眼,含恨離去。
此時,茶樓上戰(zhàn)局基本已平定,惟有被圍在“千極陣”中的三個人還在不知疲倦的狂沖亂打,但他們的腳步已極為沉重了,臉上更是大汗淋漓,臉色已是鐵青!
甚至,他們已開始互毆了,總算因為真力已減少了一大半,才未相互擊傷。
小六林子聽了那三個廢了武功之人的話后,知道這些人乃為豐魂星所控制,所以暗自道:“幸好我未對豐少文下手,否則,便是濫殺無辜了?!?/p>
她卻忘了即使她出手,也絕對不是歐陽之乎的對手。
小六林子本是對“豐少文”有點歉意,但想到他平日總是浪蕩風(fēng)流,便也就釋然了。
豐千星本來一直很清閑地坐在“千極陣”中的桌子上,現(xiàn)在似乎突然記起了什么事,神色一變!
于是,他的長鞭疾然而出,凌厲無匹地向陣中三人卷去。
三聲慘叫,那三人已全部倒斃于地!
看他們的傷處,竟全是在頸上,血糊糊的一個大洞,顯然是豐千星用鞭子卷住他們的頸部之后,向后一拉,鞭梢鉤便勾入頸內(nèi),焉能不扯出一個大洞?
若是一開始豐千星便與他們動手,自然不可能會如此輕易取勝,但那三人被困于“千極陣”之后,一番胡亂的苦斗,已是自己把自己累垮了,再加上豐千星端坐那兒,早已把這三人的武功招式看得一清二楚,難怪他能一出手便卷殺了這三個人。
豐千星見三人已死。這才從桌上躍下,躍下時雙腿著地。
只聽得“通”的一聲,似乎有金鐵之物砸在木樓板上。
歐陽之乎與小六林子一愣,一看,才知豐千星有一只腿竟是假肢!
無怪乎他整日端坐于柜臺內(nèi),從不走動了。
歐陽之乎搶上一步,道:“你真是豐千星?”
豐千星點了點頭。
歐陽之乎道:“那你為何藏頭縮尾,故作一個茶樓掌柜?”
豐千星笑了,只聽得他道:“閣下又何需出此一問?閣下豈不是也假扮成豐少文?我倒也有一事想問。”
歐陽之乎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卻聽得豐千星道:“我想知道為何閣下要說自己是我?guī)熋秘S紅月之子?”
歐陽之乎冷聲道:“你不配稱我娘為師妹!”
豐千星的臉色“嗖”地變得煞白!
他滿臉不信地看著歐陽之乎道:“不,不可能,我?guī)熋迷缫言谑吣昵氨阍饬素S魂星之毒手,又豈會有兒子留在人世?你切莫誑我。”
歐陽之乎悲憤地道:“你又何必把責(zé)任全推在豐魂星身上?莫非你連自己所做之事,也不敢承認(rèn)嗎?”
卻聽得豐千星顫聲道:“閣下莫非……莫非復(fù)姓歐陽?”
歐陽之乎道:“你是將死之人,我便不妨直言,歐陽正是我父之姓,我父名諱上為歐陽,下為單字也?!?/p>
此言一出,卻聽得豐千星愴言道:“好,好,十七年,整整十七年,終于是撥云見日之時了。師妹,我知道你在九泉之下,也是深深仇恨我,可我雖然有愧于你,但對你下毒手的事,我豐千星又如何做得出來?”
歐陽之乎手中“殘雨劍”已“錚”地一聲出鞘,冷聲道:“你便無需再演戲了,當(dāng)年你們一群禽獸殘殺我娘時,我娘的兩個婢女全都在場,她們可以作證,你豐千星亦是殺我娘的兇手!”
豐千星道:“若是她們皆在,倒是好事,可惜夏荷已死,而冬青更是了無蹤影,大半已不在人世了?!?/p>
歐陽之乎驚道:“你說夏荷已死?”
豐千星點了點頭,道:“十五年前便死了?!?/p>
歐陽之乎忽又不屑地哧聲道:“你又在妖言惑人了。夏荷是生是死,冬青尚未知,你又如何知道?”
豐千星聽到“冬青”二字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待歐陽之乎說完,他道:“你可知道豐少文之母是誰?”
他心知歐陽之乎對這樣的問題定是不屑回答,所以接著又道:“豐少文之生母便是夏荷!”
這下,歐陽之乎不由目瞪口呆了!
豐少文乃豐寒星之義子,而夏荷與豐寒星有血海深仇,那么豐少文之生母又怎會是夏荷?
夏荷把豐少文托付給豐寒星作義子,豈不是把羊送入虎口中?
所以歐陽之乎滿臉不信地道:“你倒是越說越玄了?!?/p>
突然,一直未開口的小六林子向歐陽之乎道:“關(guān)于這一點,我可以作證?!?/p>
雖然歐陽之乎對小六林子的性子有些了解,知她并非陰詐之人,但她終是豐靈星之女,其話未必可以全信,于是,他道:“姑娘乃豐靈星之女,論起來該稱豐千星師叔,自是為他遮掩了?!?/p>
小六林子緩聲道:“你可以懷疑我,但你不應(yīng)該懷疑你身上的玉!”
歐陽之乎這才記起自己為了假扮豐少文,已設(shè)法將他的佩玉也要了來,而“殘雨樓”的老管家也曾說過此玉乃豐少文之生母臨終時交給豐寒星的,那么由這塊玉,倒可以查出豐少文之生母究竟是誰。
于是,他便故作平淡地道:“區(qū)區(qū)一塊玉,又能說明什么?”
小六林子道:“因為豐少文身上之玉乃他生母所遺留下來的?!?/p>
聽到這兒,歐陽之乎心道:“這一點倒與那個老家人所言相吻合。”于是他便接著聽。
小六林子又道:“這玉叫‘雙鳴玉’,本是與另一塊玉成一對,一塊為軟玉,一塊為硬玉,兩塊玉形態(tài)大小一模一樣,當(dāng)它們重疊時,便會有清脆之和鳴聲傳出,因此有了此名。”
說到這兒,她看了看歐陽之乎,道:“若閣下真是豐紅月之子,那么此玉本是為你娘所有……”
聽到這兒,歐陽之乎冷哼了一聲,他心道:“我娘已去世多年,你如此說,若是胡編亂造,我也是無法查證了?!?/p>
小六林子似乎明白歐陽之乎的心思,接著道:“自然,豐紅月已死,無法再為此事辨?zhèn)€真?zhèn)巍5?dāng)年她已將這一對玉分別贈給她最貼心的兩個婢女夏荷、冬青。夏荷所得之玉為軟玉,冬青所得之玉為硬玉,只要找到另一塊硬玉,與豐少文這一塊玉一重疊,便可知真?zhèn)巍!?/p>
歐陽之乎心道:“要另一塊硬玉倒不難,只要問冬姑姑便可以了。但為何紅兒將那塊玉給我時,冬姑姑卻未察覺呢?難道紅兒并未曾將此事告訴冬姑姑?何況,小六林子又如何知道這些情況?”
于是,歐陽之乎道:“姑娘與在下年紀(jì)相仿,又如何知道十幾年前之事?”
小六林子看了看豐千星一眼,豐千星點了點頭,于是她道:“此事乃豐少文生身父親親口告訴我的。”
歐陽之乎疑心頓起。
既然豐少文生父尚在人世,那他又為何要把豐少文交給豐寒星撫養(yǎng)?且這小六林子又如何能認(rèn)識豐少文生父?定是小六林子所言不實。
他正待出言相詰,小六林子卻先開口了,只聽得她道:“其實,豐少文的生父你曾見過?!?/p>
歐陽之乎又疑惑了,他見過豐少文的生父?這太不可思議了。
小六林子望著茶樓的窗外,悠悠地道:“豐少文的生父便是‘殘雨樓’的那個老家人?!?/p>
歐陽之乎先是不信, 后來想起那老家人對豐少文的確是非常愛護(hù),其情切切,已遠(yuǎn)遠(yuǎn)不似一個下人對少主的尊敬了。
但為何他會與夏荷成親?又為何將自己的親生兒子交給豐寒星?
歐陽之乎百思不得其解,他本就感到進(jìn)了“殘雨樓”之后,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所以才會讓紅兒近幾天勿對“殘雨樓”動手,可這“感覺”究竟是什么,他又說不上來,小六林子揭開了一些謎,卻又扯出了更多的謎,一時如何明白得了?
驀地,遠(yuǎn)處響起了那種清脆的竹梆子聲:“梆,梆梆……”
只見豐千星一聞此聲,不由皺眉,似乎在凝神辨認(rèn)此聲之方位。
歐陽之乎也凝神一聽,隱約感覺到是從東側(cè)傳來。
豐千星臉色忽然一變,驚道:“豐寒星危險了!”言罷,身子已疾然掠向樓梯口。
“殘雨樓”便在“清歌茶樓”東邊。歐陽之乎一聽豐千星所言,也是一驚。
那竹梆子之聲他已聽過,便是方才召喚幾個無魂無魄殺手之聲。莫非,“殘雨樓”那邊也已有無魂無魄殺手?
聽三個武功被廢的殺手清醒后所言,他們極可能是被豐魂星所控制,若真的如此,便有些蹊蹺了,為何豐魂星今夜同時向他的二個師兄弟出手?
雖然豐寒星是歐陽之乎欲殺之人,但現(xiàn)在歐陽之乎卻不愿他有什么意外,因為他需要從豐寒星的口中得到當(dāng)年的真實情形。
所以當(dāng)豐千星沖出“清歌茶樓”時,他也跟著向“殘雨樓”那邊奔去,此時,天已漸亮。
小六林子自是緊隨其后。
豐千星因為右腿為假肢,所以身形頗為古怪,便如一個醉漢踉蹌而行,欲倒欲躍。
但他奔掠之速卻不慢,便這么去勢如電,歪歪斜斜。
歐陽之乎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他的后面。
他擔(dān)心豐千星會借此機(jī)會溜之大吉,所以不敢落下太遠(yuǎn),但又忌憚豐千星神秘莫測的“千極陣”,怕跟得太緊,誤入他早已擺設(shè)好的陣法中。
因為任何陣法在發(fā)揮其作用時,只需方位,門戶設(shè)對即可,至于是用何物擺設(shè),卻不重要。用椅子可以擺成,用石頭,用木樁同樣可以擺成。
小六林子跟在歐陽之乎身后,看著歐陽之乎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動,心道:“莫非是他?”
原來她與歐陽之乎第一次相遇時是在一個月夜,而今夜也是有一弦月,歐陽之乎在她前邊,她只能看到他在月光下的背影,也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會被容貌所干擾,從背影上認(rèn)出他可能便是那個月夜的“歐陽之乎”。
何況,這假扮豐少文之人不也說過他復(fù)姓歐陽?于是,她越來越肯定眼前的人便是歐陽之乎。
她發(fā)覺這個歐陽之乎一出現(xiàn),便有離奇古怪的事要發(fā)生。上次遇見歐陽之乎,她的那車金銀便被人劫走,而這一次更是險象環(huán)生了。
正思忖間,卻見前面的豐千星和歐陽之乎已停了下來。
小六林子一看,已到“殘雨樓”了。
“殘雨樓”很靜,靜得讓人不安。
豐千星雙掌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然后,歐陽之乎便看到橫陳于庭院之中的尸體,不是一具,而是十幾具。
有廚子劉七,有養(yǎng)花的阿木,有車夫王麻子……還有一些人卻是歐陽之乎所不認(rèn)識的,看他們面部的神情,赫然是無魂無魄之殺手干的好事。
這些殺手歐陽之乎全不認(rèn)識,顯然又是豐魂星手下的,歐陽之乎一清點,庭院中共有五具無魂無魄的尸體。
若是這些人全是豐寒星一人所殺,那么他的武功的確是高不可測了。
但從傷勢看來,只有三具尸體為劍所殺。還有另外兩具,一具已全身腫脹為青紫色,而且猙獰如厲鬼,顯然是中了毒,還有一具卻是為棍傷,他的腦殼已凹陷下去,顯然是被一棍擊中而斃命。
那么,這個使棍之人是誰?以毒殺人的又是誰?
再看“殘雨樓”中人的尸體,竟是全身無傷,只有脖子上有一道紅印。歐陽之乎蹲下身來仔細(xì)一看,才知并非紅印,而是一種極細(xì)的利器切削而入后,鮮血滲出一縷來而形成的。也許那利刃太過細(xì)薄,所以它即使已將里邊的喉結(jié)切斷,傷口仍是極小極小,以至于鮮血也流不出來 。
是什么樣的兵器,能形成如此樣的傷痕?
三個人繼續(xù)朝庭院深處走去。
然后,他們便看到了豐寒星的尸體。
△△△ △△△ △△△
豐寒星的死狀極慘,以至于小六林子一見之后,驚叫一聲,再也不敢正視。
只見豐寒星全身已不知被什么利器撕得血肉模糊,肩上、背上、胸前、肋部……無一處不是血肉翻卷起來,像剛被翻耕過的土地,露出淡紅色的肌肉和青白色的骨胳。
一切都是那么的觸目驚心,是什么武功能將人傷得如此?
豐千星的指關(guān)節(jié)已捏得“啪啪”作響,他的眼中已有一種驚訝,甚至有一種恐懼,仔細(xì)地查看兩次尸體后,他緩緩地道:“血蝙蝠,殺了豐寒星的人是血蝙蝠。”
當(dāng)世四大殺手,便是血蝙蝠、綠蜻蜓、蚊子、花貍貓。
血蝙蝠殺人所索要的代價很怪,他只收兩種東西,一種是夜明珠,一種是指甲。
夜明珠越奇異,絞下的指甲愈長,那么可以換取的服務(wù)便是越完善,這是血蝙蝠的殺人宗旨。
有人說血蝙蝠殺人,只失手過一次,那次是因為血蝙蝠趕到所要殺之人的住處時,那人恰好在前一天死了。
但這些都只是傳聞而已,這世上從沒有人能看清血蝙蝠的樣子,所以豐千星推測殺豐寒星的人是血蝙蝠時,歐陽之乎并未置對否。
豐寒星乃“邪佛上人”之門徒,武功自是極高,那么殺他的人的武功更高了,是什么人竟能請動如此高的殺手呢?
倏地,歐陽之乎感到有什么不對勁的,思索了片刻,才知是因為他未見到老家人。
或許也等于說,他未見到豐少文的生父。
豐千星與小六林子也察覺到這一點,三人便分頭去找了。
歐陽之乎幾乎將“殘雨樓”所有的地方全翻了一遍,卻仍是一無所獲。
突然,歐陽之乎想起豐少文的臥室,不知為何,他把這個最后可能找到老家人的地方給疏忽了。
果然,當(dāng)歐陽之乎走近那屋子時,便聞到了一種氣息,一種微甜如同銅錢上的綠銹一般的味道。
歐陽之乎不由心中一緊,盡管現(xiàn)在并不能肯定老家人真的是豐少文的生父、夏荷之夫。但歐陽之乎仍是不愿看到老家人的死。
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所以,推開歐陽之乎自己曾住過一宿的房門時,他的心情頗為不平靜。
但房中并沒有他所想象的那種血腥的場面。當(dāng)歐陽之乎推開門后,看到有一個人伏身臥在豐少文的床上,一身金色勁衣,而豐少文的書桌上,則有一個人伏在桌邊上,似乎看書看累了,趴在那兒睡著了。
那兩個人都死了,只是死得安靜些而已,趴在書桌上的人前額眉心處有一點殷紅,乍一看,便如一點紅胭脂,此人的命,便是被這“紅胭脂”奪去的。
當(dāng)歐陽之乎將床上那個人翻轉(zhuǎn)過來時的一瞬間,他聽到一陣“咕嚕”聲,然后便看到那人本是完好無損的胸腔便在他的一拉之后,“嘩”地一聲,開了一個大口子!
花花綠綠的腸子流了出來,黏黏地蜿蜒于豐少文的床上。很快,胸腔內(nèi)的積血便將豐少文床上的被褥浸了個透濕。
顯然,那人早已被利刃劃破胸腔,只是當(dāng)胸腔被劃開一個大口子時,他的人已經(jīng)倒下了,又恰好倒在床上,他胸腔的傷口被那么一壓一捂,沒有機(jī)會分開,便那么氣絕身亡了。
最讓人驚訝的是這兩個人死得毫無痛苦之狀,也許,他們是在不知不覺中便被人偷襲而亡,所以在這間房中,全無打斗之狀。
但,那個老家人卻并不在這兒。
歐陽之乎有點意外。
他又仔細(xì)地察看了房中的角角落落。驀地,他的目光停留在屋中的一塊銅鏡上。
銅鏡本應(yīng)是垂直地面,正立那兒,但現(xiàn)在看到的卻是斜斜地立著。
歐陽之乎看著那塊銅鏡,發(fā)覺銅鏡現(xiàn)在只能照著自己腰身以下的部分。
銅鏡位于房中一角,加上屋中又無打斗場面,所以按理銅鏡不應(yīng)會這么別別扭扭地側(cè)立于這兒,若是銅鏡下邊沒有方木墊上,恐怕銅鏡早已傾倒了。
那么為何好端端的一塊銅鏡,要把它墊得幾欲傾倒呢?
歐陽之乎苦苦思索,他覺得這其中必有什么痕跡可尋。
但直到小六林子與豐千星也找到這兒時,他仍未想出個什么來。
他看了看從門外進(jìn)來的小六林子兩人,沒有說話,還是苦思悶想著,在銅鏡前踱來踱去,當(dāng)他看銅鏡,所看到的只有自己腿部以下部分時,他的思緒不由走了神,心中暗道:“不知在別的角度,再看鏡中的我時,看到的又是什么?”
他剛要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時,腦中電光倏地一閃!
他已明白鏡子之所以這么側(cè)斜著,是因為有人要利用此鏡觀察房內(nèi)的情形。
既然此鏡如此傾斜,那么那人所在之處必定是在豐少文的床下!
歐陽之乎向小六林子遞了一個眼色,小六林子立即心領(lǐng)神會,二人便故作漫不經(jīng)心之狀,向豐少文的床邊踱去。
待二人都已走至豐少文床邊時,歐陽之乎以極快的速度向床身自下而上踢出一腳,其勁極猛。
豐少文的床榻、床板便“砰”地飛起,連同那尸體飛得遠(yuǎn)遠(yuǎn)的。
同時,小六林子的蛾眉刺已如電而出,射向床底,但她自己手中仍握著兩根極細(xì)的練子,練子另一端,正是系在蛾眉刺上。
便在床板飛開時,歐陽之乎與小六林子已同時看到有一個人影斜倚在床邊的那側(cè)墻的墻腳下。
小六林子的蛾眉刺便是朝那人影而去。
大約是歐陽之乎與小六林子配合得太好,但見那人影在小六林子一擊之時,竟毫無反應(yīng)。
眼看那人便要被小六林子的蛾眉刺生生刺中,立亡于當(dāng)場。倏地,一股奇大的勁力從一側(cè)洶涌而出,如怒潮般向小六林子的蛾眉刺卷去,與蛾眉刺撞了個正著。
于是,便在蛾眉刺離那人眉心僅半寸之距時,被這股罡烈之風(fēng)生生擊偏!
歐陽之乎一回頭,才知此掌乃豐千星擊出,不由暗暗心驚,心道:“此掌如此勁道,倒是不可小視他了?!?/p>
歐陽之乎惱他亂插一桿,正欲出語相詰,豐千星卻已開口了。
只聽得豐千星道:“床下之人正是老家人,亦即豐少文之生父!”
歐陽之乎一驚。
方才他一腳踢飛床板,小六林子蛾眉刺即出,一心只道床下之人定是豐魂星的屬下,哪顧得去辨認(rèn)是何人?
聽豐千星如此一說,歐陽之乎才凝神細(xì)辨。
一看,那人乃一中年儒士,相貌頗為俊朗,哪是那佝僂著身子的老家人?只是不知為何卻一動不動。
歐陽之乎不由勃然大怒,道:“豐千星,原來你一向便以假話蒙我?!?/p>
他既已不信豐千星,便又?jǐn)喽ㄘS千星是在裝神弄鬼,其實他便是當(dāng)年殺死自己母親的兇手之后,于是殺機(jī)頓起,手已按上劍柄。
卻聽豐千星道:“歐陽公子再看他手中握著什么?”
歐陽之乎以為他又在胡弄自己,當(dāng)然不愿再去看。
卻聽得小六林子一聲驚叫,似乎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歐陽之乎忍不住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中年儒士手中果然握著一物,再一細(xì)看,那物薄如織綢,竟是一張人皮面具。
歐陽之乎心中一動,“殘雨劍”嗆啷出鞘,護(hù)在胸前,向中年儒士走去。
等走至僅一尺之距時,他才看清那人似乎已氣絕身亡,脖子上也是一道紅印。
歐陽之乎這才長劍入鞘,放心地直上前,將中年儒士手指掰開,取出人頭面具,抖開一看,隱約可辨出是一張老人之臉面。
歐陽之乎不由心道:“這次倒是我錯怪豐千星了?!?/p>
正當(dāng)他查看那張人皮面具時,本是閉目如死的中年儒士斜倚著的身子突然向前一彈,立即又向后一倒,頭向后仰,“碰”的一聲,后腦勺重重地撞在墻上!
歐陽之乎哪會料到這本已不動的“尸體”會突然動起來?而且舉動頗為詭異,不由怔住了,一時不明白這中年儒士為何將自己的后腦勺重重撞墻。
正愣神間,卻已有一聲輕微的機(jī)簧聲在歐陽之乎背朝著那堵墻上響起,但歐陽之乎因心有所思,未曾察覺。
機(jī)簧聲響過后,一排勁弩竟從墻上一幅山水畫后面疾射而出,全部射向歐陽之乎。
那箭弩頗為奇異,飛行時竟無一絲聲響,其疾如電閃般襲向歐陽之乎的后背!
豐千星微哼一聲,手中長鞭已如靈蛇出洞,向那排勁弩卷去。
銀鞭竟將八枚強(qiáng)弩齊齊卷中!豐千星再借力一抖,八支勁弩便已偏了方向,向另一側(cè)飛去,生生插入另一側(cè)的墻中。
歐陽之乎在鞭梢的倒鉤與勁弩相撞時,才驀然驚覺,“殘雨劍”如萬道長虹揚(yáng)起,瞬息間便罩住了自己全身。
待到豐千星卷飛勁弩后,歐陽之乎的劍虹才為之一斂而收。
歐陽之乎這才明白過來,方才中年儒士用力向后撞去,定是為撞擊勁弩的機(jī)關(guān),引發(fā)勁弩。若不是豐千星出手相救,自己恐怕已中了數(shù)箭,不死亦得重傷。
歐陽之乎心道:“看來豐千星可能真的與當(dāng)年之事無關(guān)。否則,方才他不出手救我,而是乘勁弩襲我的時候出手,恐怕我是無法逃過這一擊了。”
不由心中有了冰釋前嫌之感,雖然他未明白當(dāng)年真相,但料想與冬青姑姑所言之情形定是有些出入。
但他自小便已對他母親豐紅月的幾位師兄全都有著極深的仇恨,這么多年來,仇恨日積月累,一日比一日深,在他心目中,豐紅月的幾位師兄無一不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后來冬青的敘述更是使這種仇恨越發(fā)根深蒂固,暴漲百倍。
所以,即使他已感到豐千星極可能與當(dāng)年之事無關(guān),但一時情感上仍是轉(zhuǎn)不過彎來。
于是,他也未對豐千星言謝字,便已轉(zhuǎn)過身去。
方才他已是斷定中年儒士已死,哪知他竟會突然發(fā)難,利用機(jī)簧對自己下手,不由有些憤怒。
但當(dāng)他回轉(zhuǎn)身時,那中年儒士卻又是一動不動地斜倚在墻角上了,若非是親眼所見,歐陽之乎定是會以為此人壓根兒沒動過。
他只道中年儒士在裝神弄鬼,便大喝一聲,長劍已如電而出。
歐陽之乎看了那張人皮面具后,本已認(rèn)定此人便是老家人,哪料到他竟會對自己出手,如此便全盤否認(rèn)了自己原先的想法,所以出劍毫不留情,一出手便是神水真君的一招“大浪淘沙”,直取中年儒士前胸。
中年儒士一動不動,眼看便要被“殘雨劍”洞穿時,卻聽得豐千星大聲叫道:
“歐陽公子手下留情!”
若是從前,豐千星如此一叫,歐陽之乎的劍勢非但不會停,反而會更迅猛而上,但經(jīng)過方才的變故后,他對豐千星的看法已有改變,故豐千星之聲一出,他便生生地停了手。
長劍卻已刺破了中年儒士的胸前衣襟!
歐陽之乎不知豐千星為何叫他住手,而且心中又對他存有芥蒂,于是便提劍在手,卻不知該說什么。
豐千星上前一步,道:“歐陽公子可曾留意此人的雙眼一直未睜開過?”
歐陽之乎聞言,先是一驚,接著便想起果然是如此情形,只是自己未曾留意而已,既然中年儒士一直未睜開眼,那么他以頭磕動機(jī)關(guān)時,根本就不知道在他前邊的人是誰。
歐陽之乎不由暗叫一聲:“慚愧!豐千星站得比自己遠(yuǎn),看得卻比自己明了,端得是心細(xì)如發(fā)了?!?/p>
他卻不知道豐千星正因為離中年儒士遠(yuǎn)了,才能看得更仔細(xì),這便是所謂的“冷眼旁觀”了,旁觀者總是要冷靜些。
歐陽之乎慚愧之余,不由又起疑心,為何中年儒士在小六林子與自己兩次出擊時,他都無動于衷,卻又能準(zhǔn)確無誤地引動機(jī)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