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里是七八份打印紙,那是李思文讓袁麗萍打印的筆架山村那些村民賣地的合約書,合約書因為是打印件,所以在名字和手指印旁邊有用紅筆寫的數字。
七份合約書外還有一份鑒定文書,上面寫了鑒定證明。
李思文仔細看著劉正東給的鑒定證明,眉頭皺了起來,陷入了沉思中。
滴鈴鈴……
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今天的電話真是特別多。
“你好,我是李思文,你哪位?”
“是我,王見。”
“王秘書?呵呵,有什么事嗎?”
王見是于清風的秘書,他打電話來代表于清風有事。
王見的語氣似乎有些奇怪,聽不出好壞:“李副主任,于書記請你到他辦公室來一趟。”
說完后,王見猶猶豫豫地又添了一句:“謝縣長也在?!?/p>
李思文一聽,頓時就明白了,謝學會果然是找于清風告狀了,看來今天是躲不過去了。
于清風的辦公室。
李思文輕輕敲了一下,來開門的是王見,臉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李思文進去后,看到于清風和謝學會坐在沙發(fā)邊談話,謝學會的臉色很不好看,瞟了一下李思文隨即又扭過頭,輕輕哼了一聲。
于清風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見李思文進來伸手示意了一下:“坐?!?/p>
李思文走過去坐下,恭敬地叫了一聲:“于書記,謝縣長?!?/p>
于清風點了點頭,也沒看李思文,面對謝學會說:“李副主任,謝縣長剛剛跟我通報了一些情況,說企管局的黃立山黃局長接到企業(yè)的遷出申請,理由是李副主任借權打壓企業(yè),有公報私怨的行為。在我們縣里,無論是誰,無論職務高低,只要違紀違規(guī),我于清風絕不輕饒,國法黨紀的紅線絕不容許有人踏過,李副主任,你有什么要說的?”于清風這一席話措詞極為嚴厲。
李思文臉上并沒有謝學會期盼的慌亂,在整個事件中,他行得正,站得穩(wěn),一切都是按照規(guī)章制度辦事,因此面對于清風的質詢,一無所懼。
當然,謝學會來找于清風,本身也是一種試探,他想看看于清風會怎么處理。
李思文沉吟片刻后才盯著于清風問:“于書記,我想問一下,這次想要遷出的企業(yè)有哪幾家?”
于清風也不隱瞞,開口道:“牡丹園房地產公司和逸安地產有限公司,這兩家公司可以說是我們獅子縣的龍頭房產公司,牡丹園的總經理黃仕福,逸安地產的總經理羅杰,這兩人也是我們獅子縣杰出的企業(yè)家,一旦遷出,不但會讓我們縣稅收損失數千萬,直接和間接導致失業(yè)人員達千人以上,更會引發(fā)某些企業(yè)的恐慌,產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p>
聽說是黃仕福和羅杰,李思文心想果然是他們,這是要軟硬兼施啊,之前的接觸沒占到便宜,就換種方式,這是要拼個你死我活的節(jié)奏嗎?
“于書記,謝縣長,我確實跟牡丹園黃總有些許沖突,不過那件事都過去了,我也沒打算再去找他們?!崩钏嘉暮芩斓爻姓J了他跟黃仕福有沖突,然后把黃少波跟妹妹李思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謝學會聽明白雙方的沖突后,一臉錯愕,明顯是黃仕福和他兒子的不是,尤其是黃少波,簡直就是流氓惡少,反觀李思文的做法,簡直可以用懦弱兩個字來形容,妹妹被欺負后居然輕描淡寫地放過了黃少波,這要換了他謝學會會怎樣做?
李思文把起因說完后,神色變得鄭重起來,說道:“于書記,謝縣長,在工作上,我絕不會做公報私仇的事。辦公室有大量舉報筆架山村主任嚴文明和黃少波等人聯合屯地騙取征地補償金的檢舉信,我的工作不是針對任何個人或者任何企業(yè),核查每一份檢舉信的內容,本身也是我的工作職責,若是誣陷的就還人家一個清白,是事實的就移交紀委或者公檢機關,清是清,濁是濁,容不得半點兒馬虎!”
謝學會笑道:“好吧,就算你接到檢舉,你也說了,這清是清,濁是濁,你到村里面查土地買賣合約,查這查那,我問你,你查到什么證據了?”
李思文淡淡地道:“謝縣長,我確實去筆架山村查了一下,涉嫌騙補償金最大的是三組村口一片五十五畝的土地,現在有一半地皮蓋了簡易的棚蓋房,一半原來有建筑的被夷為平地,我去村里詢問了賣地的村民,涉及十一戶,都簽了買賣合約,合約上有各戶過了法定年齡的成人簽字畫押,合約我都拍照打印了。”
謝學會臉色更加難看:“這么說來,簽字畫押過的協議是真實有效的,那我再問你,簽約日期是否有疑問?”
李思文規(guī)規(guī)矩矩地繼續(xù)說:“針對簽字畫押,我們當時也問過那十一戶在家的村民,他們親口承認這合約是真實的,合約日期是去年六月,而建火車道征地是今年的事,按時間的前后來看,他們都不違規(guī)?!?/p>
“既然不違規(guī),那你為什么還要弄得滿城風雨,弄得人心惶惶,弄得人家企業(yè)要搬遷,這個損失,誰來承擔?”
一聽不違規(guī),謝學會的聲音越發(fā)高亢起來。
李思文臉上掛著一絲笑意,說:“謝縣長,你聽我說完,我是說按合約上寫的日期來說,他們是不違規(guī)的,但我又沒說合約上的日期是真實有效的?!?/p>
“你這是什么意思?”謝學會滿臉慍色盯著李思文。
“于書記,謝縣長,你們看看這個……”李思文一邊說一邊把文件袋里的資料拿出來,把鑒定證明推了過去。
“這是我請縣公安局劉正東劉副局長做的鑒定,這些合約的日期是否是去年六月暫且不說,我們就說簽名和手印吧,手印是拇指印,民間土地買賣通常要全家所有法定年齡成員簽字蓋印才具有法律效力。我請劉副局長拿去做的鑒定足以證明這些合約無法律效力?!?/p>
謝學會是縣長,他當然看得懂鑒定證明,那份鑒定證明文件上標寫得很清楚,十一份合約上的家庭成員簽名中,有七份是同一個人的簽名,雖然故意更換了筆跡,但在鑒定專家的查驗下原形畢露。
另外四份合約是不同筆跡寫的,每份合約上都有四到七名家庭成員的簽名,經過專家判定,每份合約上的幾個簽名都是同一個人,也就是說,一個人代表了所有家庭成員。法律規(guī)定,買賣合約必須由全部家庭成員親筆簽名才具有法律效力,缺一不可,這合約是由同一個人簽的,怎么可能具有法律效力?
證明還注明,十一份合約上的手印屬于五個人,五六十個人的簽名蓋印竟然是五個人所為,這合約還能真實得了?
鑒定證明下面有劉正東的簽字,劉正東既然敢簽這個字,他就敢對這個鑒定的真實性負責。
謝學會盯著鑒定證明出神,心里一肚子氣,臉上漲得發(fā)紫。好嘛,心急火燎了半天,敢情他是被人當槍使了!
于清風這才慢慢說道:“老謝,我跟你雖然很多時候意見不合,但對你的為人還是了解的,你本身品質過硬,黨性好。我相信這件事你是站在獅子縣經濟發(fā)展的大局考慮的,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某些人時刻盯著我們,見縫插針,見洞就鉆,為此無所不用其極。老謝,你這次大意了?!?/p>
謝學會臉漲得通紅,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拳頭攥得咯咯響。
由不得他不惱,被人當槍使了。他又惱李思文,他明明有了這么確鑿的證據,自己給他打電話時卻不說,這不是有意讓他在于清風面前出洋相嗎?
其實謝學會誤解李思文了,他打電話訓李思文的時候,李思文還沒得到劉正東的鑒定證明,謝學會掛電話之后,劉正東才給他打電話。
謝學會又羞又惱,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拿出來瞄了瞄就沉著臉接了:“什么事?”
聽了一陣,謝學會的表情漸漸恢復了正常,一邊聽一邊瞄著李思文,表情很是奇怪。
于清風等謝學會掛了電話才問他:“老謝,有事?”
謝學會沉吟了片刻,一臉平靜,望著于清風說:“于書記,有個叫李廣生的生意人舉報李思文,說他貪污受賄十萬元。”
李思文一怔,跟于清風對視了一眼。
于清風微微一笑,當即給唐明華撥了個電話,叫他馬上到自己辦公室來。
謝學會不知道于清風忽然叫唐明華來是什么意思,唐明華是紀委書記,叫他來難道是要對李思文進行調查?
唐明華一會兒就到了,進來后看到辦公室里的三個人有些驚訝,走過來坐下后才問:“于書記,謝縣長,瞧你們這陣仗,有什么情況?”
于清風朝李思文努了努嘴,說:“明華,謝縣長剛剛接了個電話,說有個叫李廣生的人舉報李思文受賄十萬元,你過來跟謝縣長說說情況?!?/p>
唐明華一怔,隨即點頭道:“行,我馬上叫小朱拿東西過來?!闭f完打電話通知人把東西拿到于書記辦公室來。
打完電話后,唐明華偏過頭去對于清風說道:“于書記,你不覺得奇怪嗎?小李這事很突然啊,我本來以為李廣生要放長線釣大魚,萬萬沒料到他會這么快這么直接,而且是用舉報這種方式,這不合理啊?!?/p>
于清風瞄了瞄辦公室門口的方向,冷冷道:“沒什么奇怪的,縣政府里有人盯著我們呢,謝縣長和李思文之間的事情他們了如指掌,見情況不妙才用了舉報這種極端方式,反過來也說明小李于他們是眼中釘肉中刺,這是要除之而后快?。∶魅A,你先給我把這耗子查出來,另外,你再安排一些得力人手配合李思文進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