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分鐘,王曉娟敲門進來,見朱笑東已經躺回了床上,伸手拿回手機,裝作不經意地查看了一下已撥電話,確實只有一通打給她爸的電話,朱笑東沒有撒謊,原以為他要給那個女人打電話呢。
坐了不到五分鐘,王曉娟手機又響了,一看是王長林打過來的,當即接了。
“曉娟,趕緊回店里來,有些賬目需要馬上趕出來,我要去稅務辦些事,等你的賬目?!?/p>
王曉娟一愣,遲疑了一下還是不情不愿地答應了,不過離開時又呵斥了朱笑東一句:“小子,色字頭上一把刀!”
朱笑東哭笑不得,王曉娟硬以為他跟楊薇之間有點什么,不過這丫頭也奇怪,怎么這么愛管閑事了?
好歹把王曉娟給弄走了,朱笑東才松了一口氣,又響起了敲門聲。
朱笑東沒好氣地說:“你又回來干什么?店里不是有事情要做嗎?”
“是我!”
隨著清脆的女子的聲音,門開了,穿著一身休閑服,扎著馬尾,白網鞋,提著精致的飯盒,臉上笑意盈盈,竟然是楊薇!
朱笑東呆了呆,頓時尷尬起來,半晌才指著外邊說:“我以為是……以為是老板的女兒?!?/p>
以前的楊薇給朱笑東的感覺是一身貴氣,同時,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濃郁的神秘氣息,現(xiàn)在的裝扮倒像是個陽光女孩,清新、漂亮。
楊薇問道:“感覺好些了沒?”
朱笑東沒料到她會問這個,趕緊回答:“沒事,就一點小傷?!?/p>
楊薇走上前,把飯盒打開,里面有幾層,第一層放的是小巧的塑料碗,還有把湯匙。
第二層裝的是湯,楊薇小心地倒出來,湯里還冒著熱氣。
朱笑東聞到一股清香。楊薇把小碗端到他面前,低聲說:“喝點湯吧,我自己煲的,對傷口愈合有好處?!?/p>
朱笑東沒問是什么湯,一聲不吭地接過來就喝,湯的熱度剛剛好,不冷不熱,喝到嘴里口感極好,清淡、香甜,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煲出來的,一口氣就喝完了。
“我再給你倒。”
楊薇把盛湯的盒子拿過來,給朱笑東碗里又倒了些,朱笑東接過又喝了,這樣連倒三次,把帶來的湯喝得一滴不剩。
楊薇見朱笑東雖然沒說話,但卻把湯喝了個干凈,很高興,望著他說:“小朱,你們老板的女兒好像很喜歡你,對我的敵意可不小?!?/p>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她是老板的女兒,我只是個小伙計,跟她不配。還有……”
朱笑東解釋了幾句,想了想,還是替王曉娟說了句好話,“其實我們老板的女兒人挺好的,就是嬌氣,有點以自我為中心,楊小姐……”
“放心吧,我哪里會跟她計較!”楊薇微笑著搖頭說,然后誠摯地道:“小朱,謝謝你救了我!”
說到這個話題,朱笑東倒是想起了那天的事,趕緊問她:“楊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俊?/p>
楊薇這時的表情完全沒有遇襲時的慌亂,眼里透出一股冷意,好一會兒才回答:“已經抓到一個,另一個在逃,不過警方加大了追捕力度,那兩個人是別人請的打手,我估計背后的主謀是生意上的對手!”
楊薇把碗匙收拾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朱笑東見她秀眉微蹙,與之前的精明厲害的形象有很大的反差,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神陡然流露出鄰家女孩的樣子。
過了半晌,楊薇終究什么也沒說,而是提著飯盒站起身道:“小朱,你好好養(yǎng)傷,所有的醫(yī)藥費都由我來出,有什么情況就給我打電話吧,我還有事要辦,就先走了!”
朱笑東點點頭道:“好!”
在醫(yī)院里住了兩天,朱笑東煩透了,第三天就辦了出院手續(xù)。
返回古玩店后,朱笑東見到了新招的伙計,胖墩墩的很有“分量”。
朱笑東剛走進店里,朱益群就迎上來笑著介紹自己:“朱哥,你好你好,我是新來的學徒工,我也姓朱,叫朱益群。朱哥,我們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哦,以后要多多照顧哦?!?/p>
“噗……”朱笑東忍不住笑出聲來。
朱益群毫不介意地賠著笑說:“嘿嘿,我知道,我這名兒好笑,人家都說是‘豬一群’,不過我到哪里,哪里的人都不叫我這個大名兒,只叫我‘胖子’,我有一百七十斤重,好睡貪吃,減也減不下來,以后朱哥叫我胖子就好……”
朱笑東笑著點了點頭,這個胖子性格倒是很外向,感覺挺容易相處。
古玩店后面有兩套單身宿舍,朱笑東一套,朱益群一套,剛剛好。
不過聽朱益群“朱哥朱哥”地叫個不停,朱笑東也有些聽著別扭,說道:“你還是別叫我‘朱哥’吧,聽起來像‘豬哥’,再說我的年紀應該比你小,你叫哥也不合適!”
胖子咧嘴笑呵呵地擺手道:“那哪里行,俗話說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先來為大,能者居上,我不叫你哥也得叫你大師兄,以后再來伙計了,那也得叫我哥,叫我二師兄……”
朱笑東忍不住又笑了,說:“得了,你干脆叫我猴哥,我叫你八戒,我是大師兄,你是二師弟嘛……”
胖子頓時也笑了,卻依然點著頭一本正經地說:“哎,莫說這個稱呼還要得……”
來到朱笑東的房間里,胖子幫他收拾東西,別看他胖胖的一個人,手腳倒是很利索。
朱笑東問他:“胖子哥,聽你的口音像是川鄂一帶的人哦?”
胖子點著頭:“是,我是四川的,不過你可不要叫我‘胖子哥’,叫我胖子就好了!”
朱笑東笑著搖搖頭,這個胖子確實挺討人喜歡,又問他:“你為什么來做古玩店的學徒工?”
胖子嘆了一聲,表情黯淡了一些:“還不是沒得法子,現(xiàn)在的人,要就是有個好老子,要就是自己有本事,要么就是貌如潘安宋玉,像我這樣一個大胖子,要身份沒身份,要長相沒長相,如果不學一技之長,這輩子怎么辦???我都快滿三十了,媳婦沒得影,唉,悲哀……我研究了很久,覺得古玩這一行其實不錯,只要技術學得好,過得硬,也不是沒出路!”
朱笑東拍了拍他的肩膀,贊道:“這話說得好,只要本事過得硬,還怕找不到兩只腳的女人??!”
“唉……”胖子嘆著氣,在朱笑東桌子上的鏡子里照了一下,摸著額頭的幾條紋念叨著:“歲月是把殺豬刀啊……”
朱笑東忍不住又笑,走出去想找點事做,歇了這么久也有些不自在,剛走出門又聽胖子嘀咕:“歲月是把殺豬刀啊,紫了葡萄,黑了木耳,軟了香蕉……”
朱笑東一開始沒明白他的意思,仔細想了想才明白,忍不住又笑出聲來,這胖子!
休息室里,王曉娟專心致志地干著賬務活,本來就沒什么事,王長江硬是找了些活兒塞給她,說是必須盡快做好。
王長林一眼瞄到朱笑東出來,臉色就暗了下來,跟著就拿了個卡片扔在茶幾上,嘴一撇吩咐道:“朱笑東,去天馬物流公司把這件貨取回來?!?/p>
朱笑東一怔,問道:“物流公司不是會送貨上門嗎?”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話說?”王長林不耐煩了,老板王長江不在,他不借機擺一下譜,整治一下這個讓他屢次丟臉的伙計才怪!
胖子跟了出來,當即頂著笑臉自告奮勇地說:“王經理,我力氣大,他剛出院不好出去跑來跑去的,我去吧?”
王長林臉一黑,惱道:“你力氣大就跟我去整理倉庫!”
胖子愣了愣,這才感覺到王長林是針對朱笑東的,他和朱笑東都是店里的小伙計,又是才來的新人,自然沒有發(fā)言權。
朱笑東見胖子幫他說話挨了訓,把茶幾上的卡片一拿,淡淡地道:“好,我去!”
王長林既然把不滿擺到面上來了,朱笑東也就上了心,如果連這樣的事情都擺不平,他還怎么去和司慧朋復仇?
不過不能跟王長林爭吵打罵,那是潑婦和流氓的行為,起不了作用,現(xiàn)在讓他占著上風,找到機會就一棍子把他打死!
出店后在路口攔車的時候,王長江正好開車來店里,停在路邊搖下車窗問他:“小朱,去哪兒?”
朱笑東揚了揚卡片:“王經理要我去物流取個件!”
“上車,我跟你一起去!”王長江頭一擺,吩咐他上車。
對朱笑東,王長江早沒把自己當成他的老板來看待了,而且他也明白,朱笑東最終會離開他的店,這樣的人,不是他這個小店能困得住的,現(xiàn)在還在他這兒,他當成是一種緣分。
不說別的,就說朱笑東這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就已經給他賺了近兩千萬,就是中彩票也沒這么快??!
在車上,王長江一邊開車一邊問:“傷口怎么樣了?你現(xiàn)在應該少干些活?!?/p>
朱笑東笑笑道:“多運動一下也有利于傷口恢復!”
當著王長江的面,朱笑東并不想留下背后打小報告的印象,要整王長林,得找到機會一次就整他個翻不了身。
天馬物流在這邊的門面店也不是很遠,開車過去十分鐘不到,在一條巷子里。
這是王長林進的一批高仿玉器,進價不高,但轉手卻能賺到數(shù)倍以上,運氣好能賺更多。
這原本是王長林一貫的做法,以小補大,在古玩界,真正一次能賺上數(shù)十過百萬的,其實很不容易,所謂“撿漏”跟中五百萬的彩票概率一樣。
在物流公司簽了單領了包裹后,王長江沒等朱笑東動手就搶著搬了包裹到車上,然后拍了拍手笑道:“這點兒東西,我搬一下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跟小朱跑了一趟,這膽兒大了不說,好像年紀也輕了些?!?/p>
朱笑東“呵呵”一笑,搖搖頭說:“老板,這樣的事兒,我看你以后還是少摻和,那一次就夠了,現(xiàn)在一想起來我的小心肝就撲通撲通跳!”
“呃……”王長江不以為然地說道,“小朱,你這就不懂了,干我們這一行的,有哪個不想看到最新最奇的寶貝?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嘛,我們這樣的人,不冒險不刺激,這一輩子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這倒也是!”朱笑東訕訕一笑,王長江別的本事沒有,事情倒是看得透,換了是他,如果再有這樣的事,哪怕再危險,只怕依然會去。
回到店里,王長林確實不講老板架子,彎腰跟朱笑東一起吭哧吭哧地把包裹抬了進去。
柜臺處的王長林正在驗一個客人的物件,抬頭想呵斥一下朱笑東小聲點兒,瞧見是王長江時,不禁怔了怔,隨即又站起身來幫手。
把包裹放到角落,胖子剛好出來,王長林吩咐他:“胖子,把包裹放到倉庫里去,要小心些!”
本來生意很清淡,但今天卻有兩個來當東西的,第一個是一枚雞血石印章,不過成色不是很好,但雕工還不錯,王長林以六百塊錢做了三個月的活當。
像王長江這種古玩店,明著不是典當行的執(zhí)照,但也做典當?shù)纳猓町數(shù)脑?,在期限以內收取比銀行利率高兩成的利息,如果超過期限還沒取回,那利息是要翻倍的,而且店方有權把物件賣掉。
也有死當?shù)?,一般來當東西的有七八成以上是賭徒,只有極少數(shù)是因為家庭困難而當?shù)摹?/p>
第二個來當?shù)娜水數(shù)氖且粔K古董金懷表。
王長林對玉器和瓷器的鑒定技術還不錯,但對于表類就不是很熟了,這會兒正看著呢。
那個穿得像農民似的人大約三十五六歲,皮膚黝黑,像是天天干農活曬的似的,見王長林忙著跟王長江說話,他就站起身來催著:“老板,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去另一家店了!”
“等等,等等,我馬上來,馬上來……”王長林趕緊應了一下,然后對王長江低聲道,“二哥,過去看看那塊表?”
桌子上有一塊尺許寬的紅綢布,古銅色的扁蛋形懷表放在紅綢布上,蛋形的表一端有一個“把”,把上有個小環(huán)。
這樣的東西,朱笑東還真沒親眼見過,倒是在電視里見得多。
那個農民見王長林一臉恭敬的表情,顯然剛剛進來這個半大老頭是店里的重要人物,就搶著介紹了一下。
“老板,俺這塊表是祖上留下來的,俺祖上是大地主,新中國成立后打四類,我奶奶把表埋在了地里頭才保下來了,聽說是浪琴金懷表,值不少錢,要不是我兒子娶媳婦沒錢建房,我一定不賣!”
王長林早聽這農民介紹過了,“浪琴”這個牌子他還是知道的,瑞士最有名的手表牌子之一,也是國際最有名的高檔手表,誰都知道,最好的手表都是出自瑞士的。
兒子訂婚買了一塊浪琴手表,花了二十三萬,王長林記憶猶新,對浪琴這個牌子印象也很深刻。
要說原本的價值,這塊老古董顯然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浪琴表的價錢高,但它貴就貴在“古董”兩個字上,古董的價值又比現(xiàn)代浪琴表高了。
王長林拿給王長江:“二哥,你看看。”
王長江手腕上就戴著一塊浪琴表,把那塊古董表拿過來對比一下,手腕表的“12”指針下的浪琴英文字母和帶翅膀的沙漏標志是一樣的。
古董懷表遠沒有腕表的精致時尚,但放在那個年代來說,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工藝了。
表蓋里面是放相片的,這是那個時代特有的設計。
王長江看了一會兒,這東西他不在行,看著這塊懷表根本無從下手,望了一眼王長林:“長林,這東西,你怎么看?”
那農民伸手就接了過去,將發(fā)條“咔嚓嚓”地擰了幾圈,指針就“叮叮叮”地走動起來。
“表還是好的,又是有年份的東西,要不是我缺錢沒辦法,這東西是不能賣的!”
農民毫不掩飾地說他缺錢,也沒說“活當”“死當”,說當?shù)脑?,人家會壓價。
王長林瞄了瞄王長江,沉吟著說:“二哥,這件東西,我看……要是可以要,但他開的價有點兒高?!?/p>
農民馬上接了一句:“一分錢一分貨,這寶貝你們拿去,拍賣的話至少可以賺幾倍的錢出來?!?/p>
這話自然不用他來說,王長江自己就明白,想了想問:“你開什么價?”
“他要六十萬?!蓖蹰L林沉吟著說,但表情顯然是有些心動。
王長江心想王長林是鑒定大師傅,行與不行自然由他說了算,自己是個半桶水,別跟著瞎摻和了。
“大哥,你是哪個地方的???”
忽然,一直沒出聲的朱笑東問了一句。
王長江一愣,忽然想起朱笑東也是個有能力有眼力的高手,川藏那一趟就能說明一切,王長江閉了嘴,先看看朱笑東是什么意思再說。
農民順口回答:“河南開封的!”
朱笑東不知道那邊的鄉(xiāng)音如何,也就無法從他的口音來辨識,但剛才那農民伸手從王長江手中拿懷表時,手腕從衣袖中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肉,他就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