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樓
唐·張仲素
樓上殘燈伴曉霜,
獨眠人起合歡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
地角天涯未是長。
天亮了,燕子樓外的幾盞殘燈只有曉霜相伴,顯得那么冷清落寞,不眠人煎熬了一整夜之后,仍然只好從這張合歡床上起來?!暗亟翘煅摹保缆?、歲月可算得長了,然而比起自己一整夜的相思之情,又算得什么呢!當(dāng)年的燕子樓如今還在,可樓上的主人在飽受相思之苦后早已香魂殞逝。而她苦苦守節(jié)的十年歲月,更是讓人唏噓感慨。于是,張仲素來了,來抒寫她的心情,來抒寫她寂寞的人生。
可她不怕寂寞,她怕的是自己的殉情讓夫君蒙受好色的“罪名”,苦苦地堅守著屬于她自己的愛情和愛情的純潔性。然而,她終究敵不過封建禮教的她只能在他人的逼迫中絕食而死,讓今世的我們可氣、可嘆、可悲,要知道:
愛情只是自己的事情,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給自己做主。
生死相隔也許比生死相許更是煎熬
關(guān)盼盼,唐代彭城人,她能歌善舞、精通管弦、工詩擅詞,可謂一代風(fēng)流才女,但是出生微寒的她生活無著,只能以聲樂事人。才貌并重的她被朝廷重臣武寧軍節(jié)度使張愔看重,他以重金購得關(guān)盼盼,并專門訓(xùn)練調(diào)教她,讓她成為了名噪一時的名妓,經(jīng)常與一些文人雅士交往。
她能舞唐代著名的《霓裳曲》,舞姿輕盈柔美,婀娜動人,加上歌喉圓潤,聲音清麗,詩人張仲素稱之為“歌塵”,說她唱起歌來,音調(diào)抑揚跌宕,清脆激越,其勢可以阻遏天邊的流云,沖起雕梁上的暗塵。白居易也盛贊她:“醉嬌勝不得,風(fēng)裊牡丹花?!?/p>
盼盼雖是張愔買來的,但是張愔同情她的遭遇,關(guān)心她的生活,真實她的記憶,尊重她的人格。于是,她就像遇到了春天一般遇到了愛情,她視張愔為知己、知音,滿心歡喜地與之結(jié)為伉儷。
唐貞元年間,張愔為她修建了一座別致的小樓,因小樓飛檐挑角,形如飛燕,且年年春天南來燕子多棲息于此,故名“燕子樓”。而她成了小樓唯一的女主人,她在燕子樓廣交天下文人雅士,飲酒作詩,與張愔更是情真意切,水乳交融,過得好不快活、幸福。
然而,上蒼嫉妒了她了,剝奪了她的幸福。兩年之后,張愔病逝,樹倒猢猻散,張府中的姬妾很快風(fēng)流云散,各奔了前程,只有她無法忘記夫妻之情,只身移居燕子樓矢志為張愔守節(jié)。同去的只有一位年邁的仆人,主仆二人在燕子樓中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十年了,張愔墳前的白楊樹長的格外挺拔,為其守節(jié)的盼盼又落了怎樣的下場呢?于是,好奇的白居易來了,他從封建禮教出發(fā)寫詩諷刺盼盼不殉夫守節(jié)??吹皆?,關(guān)盼盼哭了,她說:“不是我不能殉情而死,我是怕在我陪著夫君死后,有人說我夫君好色,要妾來陪葬,這不是壞了他的名節(jié)嗎?”然而十年過去了,這樣的擔(dān)心也早已沒有必要了,被逼無奈的她只好絕食而死,一縷香魂被世俗之風(fēng)帶著蕩悠悠地飄離了燕子樓。
白居易雖有千古詩名,但他誘逼關(guān)盼盼殉夫守節(jié),做得十分不光彩,硬是將一個有才華、重情重義的女人逼上了死路。在這個恪守封建禮教的詩人心目中,關(guān)盼盼無論有著怎樣高超的技藝和才華,終究不過是主人為滿足聲色享樂需要的玩物。主人一死,當(dāng)做玩物的關(guān)盼盼也就該死。而形單影只的盼盼,便只能在如此強大的壓力面前絕食而亡。
這一刻,用我們現(xiàn)在人的眼光來看,關(guān)盼盼太傻了,即使無論怎樣的心灰意冷、絕望孤苦,她也只能是她自己掌握著自己的生死,別人叫她死她便死,死得冤枉,也死得愚蠢。
幸好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像白居易那樣對待關(guān)盼盼,蘇軾對這位聞名古今的奇女子就充滿了同情和感傷,故而作小詞云: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覺夢,但有舊愁新怨。異時對南樓夜景,為余浩嘆。
如今,燕子樓早已人去樓空,我們面對著這棟經(jīng)無數(shù)文人騷客吟詠過的小樓,想到關(guān)盼盼那個忠于愛情的寂寞生世,不禁感嘆道:
生死相隔的愛情,需要毅力去堅守;生死相隔的愛情,更需要自己的內(nèi)心去承載。他離開她五年了,這五年來她幾乎不出門,只是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日日夜夜地思念他,獨自忍受著寂寞和悲傷的煎熬。曾經(jīng)很多人來看望她,安慰她,勸解她,甚至有人直接來提親,但她都堅決地拒絕了。正當(dāng)人們以為她要為他孤老終身時,她卻再婚了,所有人都指責(zé)她的虛偽,她的軟弱,覺得她是熬不住這樣的日子了??稍倩榈哪峭硭鳒I了,她喃喃地說道:“如果我是你,我也希望你過得好,今天我不過是勇敢地做著你想讓我做的事——要幸福!”
當(dāng)遭遇不幸的時候,身邊總會有很多的“好心人”,他們會怕你寂寞,怕你痛苦,怕你難過,于是紛紛出言獻(xiàn)策,想幫你安排這個安排那個,當(dāng)你做出與他們期待的不同的反應(yīng)時,他們便又開始對你指手畫腳、指指點點。生死相隔的愛情是需要勇氣和毅力去面對這一切的,讓自己做個堅強的人,按著自己的意愿和離去的他/她的意愿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