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清見旁邊人許久不開口,有些自討沒趣地撇撇嘴,扭頭看窗外,手指在墨色的車窗上畫著圈,念道:“趙倩茹的丈夫雇人誘惑自己的妻子出軌,趙倩茹又來找我去查她丈夫出軌的證據(jù),真是同床異夢的夫妻……現(xiàn)在她自己這條命還丟在了情夫手里……”
“我昨晚查了一下趙倩茹家里的情況,她父母在她年少時離異后又各自再婚,雖然給了她優(yōu)渥的物質(zhì)條件作為補償,但她內(nèi)心極度缺乏安全感。自卑,同時性格里浪漫成分極重……”楚西辭的口吻很淡,透著局外人的冷靜漠然,“一個人悲劇的伏筆多半都是埋在性格里,我對她現(xiàn)在的結(jié)果,并不意外。”
他說的話,從來有理有據(jù),理性又客觀,她沒有反駁的理由,只是輕聲說:“我還是不愿意看到任何人的尸體躺在眼前?!鳖D了頓,她忽然抬高了音調(diào),“一定要抓住兇手!”緊握成拳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面色也變得蒼白。
旋即,她意識到自己的反常,有幾分尷尬,抿著唇不好意思地朝楚西辭笑笑。
“對不起啊,正義感沖上來一下子沒攔住?!?/p>
“會抓住的,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從前?!背鬓o斂去眼底輕微波動的情緒,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她,語氣溫和,“卿清,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相信這一點?!?/p>
卿清蒼白的面容漸漸透出緋色,最后,化成唇邊一縷笑,輕柔如煙。
她看著他問:“楚西辭,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她未等來他的回答,口袋里的手機先震動起來。
“喂,小五。我們還在路上,大概還有五分鐘能到。好……嗯,我會轉(zhuǎn)告他,再見?!?/p>
卿清掛斷電話,吸了口氣,看著楚西辭,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透著光,她有點激動地說:“趙倩茹的丈夫已經(jīng)回來了,檢測結(jié)果顯示,趙倩茹指甲里的皮膚碎屑,就是她丈夫的。那個維修工趙銘,也已經(jīng)派人去拘留所抓了。”
楚西辭眼中掠過一絲精芒,而后浮現(xiàn)淡淡笑意。
“很快最后的疑惑也能弄清楚了?!?/p>
“什么?”
“殺人動機?!?/p>
他們趕到公安局的時候,趙倩茹的丈夫正坐在長椅上大口喘氣,面色蒼白如紙。
小五快步迎上來。
“楚教授,師姐?!?/p>
這孩子一向禮貌周全。
卿清瞥一眼長椅上的人,小聲問:“他這是怎么回事?”
小五說:“剛剛領他去了停尸房,沒想到他暈血,一見傷口腿都軟了,還是我們幾個人把他抬出來的,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
卿清佩服地看向楚西辭,后者則忽視掉她崇拜得冒泡的目光,問小五:“那個維修工呢?”
“何斌已經(jīng)帶人去抓了,還沒回來?!?/p>
卿清朝楚西辭揚了揚手里的布袋,低聲說:“我把這個拿去給宋姐,應該還能提取到兇手的DNA?!?/p>
楚西辭點頭:“去吧?!?/p>
小五看著卿清快步離開的身影,忍不住問:“楚教授,師姐那袋子里面裝的什么?”
楚西辭淡淡道:“你去問她?!?/p>
長椅上休息的王平漸漸恢復過來,小五檢查了他目前的狀況,確定無礙,便帶他進了審訊室。
從化驗室回來的卿清正好趕上,拉著楚西辭緊隨其后:“我們也去看看?!?/p>
審問由小五跟陸佳琦負責,陳隊站在審訊室外面盯情況,卿清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陳隊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楚西辭,低聲問她:“他從哪里找到的?”
卿清如實回答:“垃圾堆。”
“……算了,找到了就好?!?/p>
卿清看他嘴唇干得厲害,去倒了兩杯水回來,一杯遞給陳隊,一杯遞給楚西辭。
楚西辭說了聲:“謝謝?!苯舆^水杯握在手里,卻沒有要喝的意思,只透過審訊室外的單反鍍膜玻璃靜靜觀察里面的人。
王平的臉色還很蒼白,眼神卻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畢竟是見過風浪的生意人,面對小五跟陸佳琦的審問還算得上應對自如。
“警察同志,我承認我昨天傍晚六點鐘左右的確是見了我老婆,但我沒有殺她呀!”
陸佳琦問:“那你怎么解釋在死者指甲里發(fā)現(xiàn)你的皮膚碎屑?”
王平有些無奈:“我跟她這幾年感情一直不好,分居有好幾個月了,本來就要離婚的,這次見面,兩個人鬧了不愉快,就動了手,她把我脖子給抓破了,你瞧瞧……”
王平拉下衣領露出脖子上的兩個創(chuàng)可貼。
“那婆娘下得去手,都給我撓出血來了,我見不得血啊……當然就走了!”
小五問:“那你雇人去勾引你老婆又是怎么回事?”
王平臉上的神色滯了一秒,在座椅上不自然地挪了挪身,說:“我不知道你在問什么,小同志,你這樣亂說話,我可是能請律師告你的!”
楚西辭淡漠地看著審訊室里的王平,開口道:“陳隊,卿清有照片作證據(jù)?!?/p>
“噢對了!在這里。”卿清從包里翻出昨晚楚西辭打印出來的三張照片,交給陳隊。
陳隊看了看,說:“卿清,把照片拿進去給小五?!币浑p眼睛卻看著楚西辭。
楚西辭察覺到他投來的目光,不在意地忽略了,繼續(xù)盯著審訊室里的情況。
卿清將照片交到陸佳琦手里,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即退了出來。
楚西辭緊盯著王平的反應。王平對卿清的突然出現(xiàn)反應很平淡,顯然是把她當做普通警察,連同送進去的照片都未曾讓他有一星半點警覺的神色,看來他對趙倩茹雇傭卿清的事并不知情。
直到陸佳琦把照片亮出來給他看,說明了里面內(nèi)容,王平才變了臉色,卻仍然不肯說實話。
“這照片哪里來的?這個……他就是我一個熟人而已,你們肯定是誤會了。”
看來,他跟趙銘之間的交易,除了這幾張照片,別無他證。
陸佳琦冷冷地說:“我們已經(jīng)派人去抓他,等他回來一審,就知道是不是誤會了!”
楚西辭轉(zhuǎn)過頭看著旁邊的陳隊,“陳隊,別讓趙銘和王平會面,分開審?!?/p>
何斌將趙銘從拘留所帶回來,根據(jù)楚西辭的建議,直接把人拖進了審訊室。
但不管怎么問,趙銘只承認自己搶劫未遂,對于其他的事情,一概否認。
問了半個小時,他仍然是嬉皮笑臉打著太極、萬事不認的模樣,一向好耐性的何斌都氣得拍了桌子。
陳隊透過玻璃望著里邊一臉輕松的趙銘,皺眉說:“他什么都不承認,只好等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p>
楚西辭沒說話,只透過審訊室外的單反鍍膜玻璃靜靜觀察里面的人。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陳隊,你找人去查查他有沒有以死者的名義購買保險?!?/p>
說完,楚西辭邁步走向?qū)徲嵤摇?/p>
“卿清,過來?!?/p>
“小五,你快去查?!标愱牱愿懒艘痪?,也趕忙跟上去。
審訊室的門自外推開,趙銘看見跟在楚西辭身后的卿清時,眼底閃過一絲震驚,不過瞬間,面色如常。
陸佳琦看著突然闖進來的人不免疑惑。
“陳隊,楚教授……”
楚西辭抬手止住了她后面的話,目光直直地望著趙銘。
“卿清,把那三張照片拿來?!?/p>
卿清從包里取出照片遞給楚西辭。
他把照片攤在桌上,將其中最清晰的一張推到趙銘面前。
“這上面的人是你吧,死者的丈夫已經(jīng)交代雇傭你誘惑他妻子出軌的事,人證物證齊全,你承不承認,已經(jīng)不重要了?!?/p>
趙銘看一眼桌上攤開的照片,無所謂地笑道:“就算這樣又怎么了?犯法嗎教授?”
“道德問題對你這種人不構(gòu)成困擾,不過故意殺人罪足夠判你死刑?!?/p>
趙銘歪著頭看向何斌陸佳琦:“他這算不算誹謗我啊,警官?”
楚西辭扯了扯他工作服里露出的衣領。
“阿瑪尼的T恤,保險賠款還沒到手就買,看來籌備了很久?!?/p>
趙銘臉色驟變卻強裝鎮(zhèn)定,他看著楚西辭說:“我不知道你說什么?!?/p>
楚西辭無所謂地聳肩:“你理解能力有問題,我來說清楚?!?/p>
“死者的丈夫想離婚,雇你去引誘死者出軌,好讓死者凈身出戶,沒想到死者很快就對你動了真感情,還要跟你結(jié)婚。你貪財,她丈夫雇你的花費根本滿足不了你的胃口,你就讓死者雇人去找她丈夫出軌的證據(jù),沒想到所雇的私人偵探不但沒有抓到她丈夫出軌,反而無意拍到了你們交易的畫面;另一方面,趙倩茹以孩子為借口向你提出結(jié)婚,你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王平給你的錢替趙倩茹買了保險,費盡心思,設局殺她,再讓她丈夫來背這個黑鍋,就算不能栽贓,也讓這個案子成謎,你拿到錢,就立刻遠走高飛?!?/p>
趙銘歪著腦袋笑得一副無賴樣,“故事說得不錯。”
楚西辭淡淡道:“你借助身份之便,在監(jiān)控器維修的時候就進入被害人家中,等她丈夫離開后,將她殺死。殺人的兇器和換下來的血衣就藏在工具包里,你原以為卿清跟死者已經(jīng)終止了交易,她已經(jīng)將這段日子拍攝到的所有東西都交給了死者,但你翻箱倒柜,什么也沒找到,最后看見死者手機上的信息才明白,你動手太早了;后來,你滯留在小區(qū)里,想等卿清出來,再偽裝搶劫,企圖從她那里奪回照片。只要照片不存在,你跟死者丈夫之前的交易就沒有任何證據(jù),無論王平說什么,你都可以否認。”
“這位教授,我承認,我昨天晚上跟蹤了這位小姐,但也就是搶劫未遂而已,就算我拿了王平的錢去勾引他老婆,你也不能給我亂扣帽子,你有什么證據(jù)?”趙銘依舊一臉無賴。
“你舅舅身體不太好,我沒有勞煩他走一趟,你親情牌倒是打得不錯,但你放在他那里的東西現(xiàn)在就躺在化驗室?!?/p>
楚西辭視線垂下來,掃一眼趙銘漸漸沒了血色的臉,居高臨下的目光,沒有半點情緒,或者說,不屑有半點情緒?!耙阅愕闹巧?,費盡心思也只能到這份上。你不知道死者的丈夫有嚴重的暈血癥,根本不能作案,而且你一直想下手的這位私人偵探是前刑偵隊員,市柔道比賽亞軍,業(yè)余愛好拳擊摔跤……”他雙手撐上桌面,湊近對方的臉,說:“你最好在證據(jù)出來前,自己先認罪坦白,看運氣如何,說不定,能爭取個緩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