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收掌束手而立,看著被自身“盤龍滅神訣”纏繞至昏迷狀態(tài)中的兩兄弟,神色大慰地爆出連聲冷笑,然后陷入苦思之中,思忖良久后掌指翩動,數(shù)道元能勁氣在虛空中幻出耀眼電芒,劃過幾道低旋的弧線,緊緊吸附在耀陽與倚弦身際。
只聽老者發(fā)出一聲悶喝,萬千銀發(fā)無風自動,耗盡全力催發(fā)的魔能猶如潮水般匯入高低位置不同的耀陽與倚弦體內,昏迷中的兩人似乎也隱隱感應到力量的逼進,靈體一陣輕顫扭動,發(fā)出難以自禁的呻吟聲。
老者似乎并不敢過分催化元能,謹慎小心的態(tài)度表明他對某些物事的畏懼,難道他也害怕受到兩人體內魔璧元能的反噬?
老者沉吟片刻,終于面色凝重地咬緊牙關,似是做出某種決斷一般,周身元能瞬時間由方才的流瀉而出轉為倒流而回,由此而造成的強大吸附力量帶動兄弟倆的靈體來回不停地搖蕩。
隨著元能力量的疊加,吸附的勁道愈趨集中起來,老者蒼老的面龐上浮現(xiàn)出一絲難得的歡悅之情,壓抑住激動萬分的復雜心情,他催發(fā)元能搜尋兩兄弟的靈體,哪怕只有些微的靈能征兆,他自信憑當年縱橫三界的“北冥搜神訣”便足以將其納為己有。
那老者一味尋覓兄弟倆體內的魔元蹤跡,卻渾然不覺耀陽與倚弦的靈體此時已生變化,遭侵體元能吸附的二人雖然沒有任何知覺,但靈體受力之后逐漸開始幻化出紫青雙色的素彩異芒,然而在九龍柱臺的強烈光芒映射下,反倒不明顯了。
尤其令人費解的是,在耀陽與倚弦的靈體額前竟分別浮現(xiàn)出一彎淡淡的半月形印記,一紫一青,異芒湛現(xiàn),分外予人一種氣勢獨具的震撼。
正當老者繼續(xù)施展魔能時,電光火石間變生肘腋,老者的魔靈異心霍然一震,忽生異變根本不等他及時反應,一股異常強大的力量便從兩兄弟體內狂涌而出,“迸”一聲轟然巨響,老者的元能力量盡數(shù)被彈卷回去,巨大的反震力將他一把掀翻在地。
老者駭然回望,見到原本立身在九龍柱臺中心“玄武符柱”上的耀陽此時懸浮騰空,似是受了某種力量的牽引,與半空中的倚弦并列在一起。老者明白這是魔璧元能二極互引的稟性所致,不由暗嘆“歸元璧”的強悍威勢果然不同凡響。
此時,耀陽與倚弦受了勁力共振,已然自昏迷中緩緩醒轉,渾然不知他們剛剛從生死一線中僥幸逃脫,只是發(fā)現(xiàn)不知在何時,他們兄弟倆已經相隔近在咫尺,而且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極其細微的異能在緩緩流動,若有若無地將他們緊緊系在一起,全身多出一種無法以言語形容的舒暢感覺,與他們在“虛靈幻境”中勘悟“軒轅圖錄”的經歷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者干咳兩聲,滿面親切的神情,道:“相信你們已經可以感覺自身的微弱變化,老夫只是給了你們一把可以開啟自身潛力的秘匙而已,要想更進一步掌握其中體用合一的方法,還得去一個不為人知的禁界密地,那里蘊藏了三界六道的所有變化以及破解你們本身元能之謎的至深奧秘!”
兩人驚喜交加,趕忙問道:“什么地方?”
“此地不但隱秘難尋,而且封印結界甚多,即使按圖索驥,僅憑你們二人之力恐怕也很難接近它十里范圍之內!”老者望著二人乍喜還憂的神情,嘆口氣道:“不過既然已經決定助你們一臂之力,老夫自然會想辦法幫你們最后一把!”
耀陽與倚弦大喜,齊齊對老者拜謝道:“多謝前輩成全!”
老者略作思憶,說道:“就在你們來此地之前的輪轉山西側十里之外,有一個古往今來、聞名天地三界的小小集鎮(zhèn),名曰‘輪回集’!”言語間,老者的目光中恍然流溢出絲絲向往之情,繼續(xù)說道:
“那里不但收容冥界不入輪回的孤魂野鬼、兇靈惡魄,人界的玄人異士、能工巧匠,更聚集了獨立于四大法宗之外的妖魔散仙、奇族異獸……在那里沒有什么不能買,也沒有什么不能賣,雖然充滿危險,但也處處機緣,只因‘輪回集’是天地間唯一貫通三界的異域之地,不受任何天規(guī)法道的禁忌約束,那里只有一個生存的法則——弱肉強食!”
倚弦與耀陽哪曾曉得天地間竟有這等匪夷所思的地方,不由瞠目結舌,面面相覷。
老者哂然一笑,并不驚異兄弟倆的表現(xiàn),右掌虛空一劃,凝集的元能一觸即發(fā),掌心處憑空多出一樣物事,然后隨手拋向耀陽與倚弦,道:“拿著這樣信物,去‘輪回集’找一個姓有炎氏的人,他一定會幫你們達成目的!”
看著被無形之力緩緩托住如一條直線般送至眼前的異物,兄弟倆再次被老者精湛的法力所懾服,倚弦伸手接住異物,觸手溫涼適宜,甚是舒服。兩人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塊掌心大小、似玉非玉的方形飾物。
倚弦小心翼翼地將異物收入懷中,眼神中分外流露出感激之情,道:“前輩與我們兄弟素不相識,卻肯如此幫助我們,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報答前輩才好?”耀陽也是隨聲附和,連連點頭稱是。
老者有模有樣地淡然一笑,道:“老夫獨居于此,素來孤獨慣了,今日無端多出兩位小友陪我稍解寂寞,說來說去也算有緣之人,區(qū)區(qū)小事何足道哉!若是你們今日受我恩惠,覺得心中過意不去,日后只需多加修德行善,便是對我最大的報答了!”
“不過有一點,你們必須謹記,今日之事萬萬不得與任何人說起,哪怕是將來帶你們去結界秘境的人問起此事,你們也不得透露老夫任何的行蹤消息。一則你們體內魔能之秘惹得太多人窺覷,二來老夫喜歡清凈,不想被人打擾!”
耀陽與倚弦聞言之下,頓時對老者又敬又佩,齊聲答道:“小子謹記前輩教誨!”
老者仰頭再觀虛空,道:“陰陽交替的時辰到了,老夫再送你們一程吧!”語罷,一聲悶喝,浩大的元能勁力透體而出,將懸浮在九龍柱臺上空的耀陽與倚弦二人托得往上疾升。果然不到片刻工夫,兩股莫名的勁流罡風從二人身下席卷而至,順勢將他們沖向最高點。
兄弟倆感受到罡風的凜冽,驚呼一聲,相互抓持住對方,感嘆天地造化何其殊異難測,一切也只能任其擺布了。
望著兄弟倆被循環(huán)往復的陰陽罡流飛卷遠去,負手傲立在九龍柱臺上的老者終忍不住仰天長笑,凄厲凜冽的怪笑聲中夾雜著一種強烈的報復快意——
“……軒轅老兒,你即便留下那‘軒轅圖錄’警醒后世又能如何?九天諸神,你們萬萬想不到,我就算被你們永世囚困于此,也一樣能將三界六道玩弄于股掌之間!你們等著瞧吧,顛覆三界六道已然指日可待……桀……桀……”
過不了幾刻工夫,耀陽與倚弦兩人被罡風重又卷回生死河的源頭處,罡風順流而出化為紅黑水霧,將兄弟倆沖出霧流風口,傾入騰騰水流瀑布之中,兩人拼命掙扎才扣住兩岸的磐石縫隙,爬了上來。
好在靈體不著水跡,兩人上得岸來,終于輕松地舒了一口氣,仔細看了一下周遭的環(huán)境,不由自主同時驚呼出聲,兩人頓時沉迷在眼前的景色當中。
他們正置身在輪轉山的山腰之上,貼近山壁朝遠處望去,只見夕陽西下,漫天晚霞映在遠方一個幽靜的湖面上,耀起一片金黃光波,微波蕩漾之下,遙遙數(shù)十里盡是金光閃耀。晚風煦暖,吹拂在他們的臉龐上,恍然間有了一種尚在人間的感覺。
耀陽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小倚,我們現(xiàn)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倚弦回過神來,轉身再看一路蜿蜒直下的生死河,面對想象與現(xiàn)實的反差,他終于想起當初人兒說過的話,若有所悟地嘆了一口氣,道:“難怪人兒當時斷言我們會看到更驚訝的景象!”
說到人兒,耀陽一時來了興致,道:“你還別說,那個小丫頭真是蠻有意思,天幸咱們出門遇貴人,否則就算不被妲己抓走,也難逃被牛臉怪人折磨的結局!”說著感慨備至,左顧右盼道,“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忽然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呢?”
倚弦有些擔心地說道:“希望她不要誤會我們偷跑失約才好!”然后又促狹地一笑,道:“看來咱們耀陽大少爺對這位小公主又動了心,算起來,是不是只要是公主你都感興趣呢?還是因為你想飛黃騰達、建功立業(yè)都快想瘋了!”
“去你的,竟敢誣蔑本少爺?shù)倪h大理想!”耀陽啼笑皆非,抬起一腳便向倚弦踹去,哪知倚弦早有防備,蓄意的取笑聲中,他的身形雀躍而起,避開耀陽含“恨”而出的一腿,徑直往山下急奔行去。
“有膽別跑!”耀陽哪里受得了倚弦如此囂張的氣焰,哇哇怪叫著緊隨其后追了上去,而且一路不停大聲叫嚷著,竟忘了他們現(xiàn)在尷尬的身份與危險的處境,令人不由得要為兄弟倆捏上一把冷汗。
兩人玩鬧著直奔下山,朝西面行去,自是準備去尋那老者所說的“輪回集”。
只見身邊的溪水嘩嘩流過,匯成一股股激流,延伸至一塊凸出有若龍角的山巖上,傾瀉直下形成一道水簾瀑布,灑落在山腳的一口幽深小潭之中,又由于溪流水勢甚小,傾落到半山腰就被和風吹得散了,如飛花碎玉般散落飄飛。
賞心悅目的景色當前,耀陽與倚弦的心情愈覺暢快,一路疾趕翻過好幾個山頭,再次登高遠望,月光如煙,交織在淡淡的夜霧中,樹影橫斜,花香凄迷,樹林中聲聲鳥啼,伴著潺潺水聲,宛若幻夢一場。
遠方山下,一處集市果然坐落于幽湖旁側,此時望去,集市雖已近夜,但依舊人潮鼎沸,時有歌舞喧鬧聲順風飄來,其繁華熱鬧可見一斑。整個集市一面是樹林環(huán)圍,幾條蜿蜒的羊腸小路從集市主街口盤旋而起,曲曲折折穿林而出。另外一邊則懸浮于湖面之上,四周各式畫舫集聚,花燈高盞,似乎靜待著浮華黑暗的夜晚降臨。
兩人看到目標在望,更是心情一片大好,一鼓作氣下了山,尋著那片異木叢林,沿著唯一的一條羊腸小路向“輪回集”行去。不知為何,倚弦與耀陽兩人甫一踏入樹林之中,便仿佛踏進另外一個世界似的,所有聲音在剎那間完全消失,兩人心中雖有詫異,但腳下卻絲毫沒有停頓,依照方才的記憶,覓路向輪回集進發(fā)。
幾經折返,兩人終于進了屋舍林立的集鎮(zhèn)之中,懷著異常激動的心情,他們踏足在陌生的地方。
面前丈許高的古銘石碑上書“輪回集”三字,不用任何懷疑,他們終于進入被老者稱之為“古往今來聞名三界”的異域地界——
“輪回集”!
耀陽與倚弦兩人漫步市集內,抑止不住好奇的心情四下張望。
偌大的集市內,房舍林立道路寬敞,但多數(shù)破舊不堪,似已經久未居人,不知是否夜晚臨近的緣故,四下不時有幽綠的磷光閃現(xiàn),飄蕩在街上或居屋中,凄厲的嚎吟也總是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予人一種陰森可怖的強烈感覺。
好在兄弟倆畢竟已經死過兩次,早已習慣將自己當作諸鬼同族,所以也不甚懼怕那些毛骨悚然的東西。一路走來,兩人愈來愈覺得這里果然稀奇古怪,卻在他們拐過一處十字路口時,眼前景象豁然一亮。
看著張燈結彩的擁擠街道、琳瑯滿目的店鋪攤點、川流不息的過往行人,倚弦與耀陽的心情也隨著熙熙攘攘的氣氛活躍起來,再沒有受人控制而提心吊膽的感覺,也沒有頹廢無奈的諸般心境。
行走在熱鬧繁華的街頭,他們仿佛已經回到了朝歌城,想起了那段混跡市井無憂無慮的時光。心情好極的兄弟倆渾然忘記了來此的目的,沿街把臂而行,心花怒放只差沒有引頸高歌了。
當兄弟倆一路行至一處名曰“冥月樓”的青樓妓寨前,忽聽遠處天際傳來一陣悠揚的絲竹樂聲,雖然隔得距離似乎極遠,曲調高亢卻聲聲清晰入耳,引得街上眾人紛紛仰頭循聲望去,只見南面天空中,一輛華麗的白金飛車在八架巨翼異獸的牽引下,閃電般穿過繚繞夜霧,向這“冥月樓”方向徐徐飛駛而來。
轉眼之間,八獸飛車已落于樓前,只見那飛車長九丈,寬三丈,高約兩丈,形若一輪彎月側臥,車身雕金鏤花極盡奢華,紋刻成炫目之極的奇獸圖案,更有無數(shù)寶石鑲嵌點綴其中,迷離炫目,飛車兩側各有數(shù)個水晶制成的精致軒窗和三對不知是何物鍛造而成的斜長鳥翼。
車前的八只雪白異獸昂首傲立,每只均有丈余高,龍頭鹿身,巨腳趾上有蹼,體外遍布魚鱗甲,腮邊更有一對魚鰓一張一合,肩生一雙肉翅,頭頂一支鹿角,雙睛赤紅,脖頸頗長,唇上兩條龍須擺舞不停,張口嘶吼時,利牙交錯,威風凜凜。
車首上四名俏麗女子手持軟鞭并肩架車,在她們身后是一個別致的瑤玉欄臺,一名白綾長衫的俊美男子,懷抱兩名二八年華、美貌非常的女子,臨欄傲然而立,修長健碩的身軀上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有若潑墨般的深黑長發(fā)隨意披散背后,迎風飄起,更予人灑然不羈之態(tài),渾若玉石雕琢的臉龐上,有著一雙妖邪異常的水藍色眼眸。
只看他輕輕掃視一圈街中眾人后,旋又低首與懷中二女調笑,狂傲之態(tài)盡現(xiàn)無遺,引得街旁行人駐足觀望,議論紛紜。
“這個小子是誰???竟然在‘輪回集’如此囂張!”
“嘿……你不知道?他乃是魔宗共工族氏的新起之秀——淳于琰?!?/p>
“聽說他是最有可能接替共工族系宗主之位的人選,難怪搞這么大排場!”
“那他突然跑到咱們‘輪回集’來耀武揚威,是為了什么?”
“誰知道!只聽說此人生來浪蕩成性,喜歡到處拈花惹草……”
只聽那一旁雜聊的路人話還沒有說完,一道凌厲的魔能勁氣破空而至,竟將那人咽喉處釘個洞穿,轉眼間被魔能化作了一攤粘水。
頓時間,過往眾人皆欲言立止,不敢再作議論,望著數(shù)丈外依然若無其事一般的淳于琰,一個個都敢怒不敢言。
淳于琰威然冷哼一聲,正眼望也不望眾人,便在“冥月樓”老鴇的引領和他的隨從呼擁下,舉步邁進了“冥月樓”的花坊正門。
倚弦與耀陽哪曾見過這等氣派奢華的排場與殺人于無形的威勢,不由對望一眼,口中唏噓數(shù)聲,暗忖:“這淳于琰既然也是魔宗的人,不知是否也像蚩伯、聞太師一樣會對他們不利。”想到其中有可能的危險,兩人連忙縮頭縮腦匆匆溜出人群,避到“冥月樓”后的一處偏僻小巷中。
耀陽探首環(huán)顧巷外,確定沒有人跟來,才回頭皺眉道:“這小子應該不會是來找我們麻煩的,要不然他怎么會跑去青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