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騎兵在砍死了剩下的兩個車夫后,看到馬車內(nèi)空無一人,方知上當(dāng),打馬沖進(jìn)村子。
王子等人躲在靠村北的一處小屋里。從村北進(jìn)村的蒙古兵全部進(jìn)村,追著馬車朝南跑去之后,王子才在伊拉等人的保護(hù)下,從小屋里跑出來,朝著村北跑去。
村北有一條東西走向的大溝。一條依稀小路蜿蜒進(jìn)溝底,又爬上北坡。北坡上面,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
此時的小樹林早就沒有了葉子,風(fēng)雪在小樹林里亂竄狂吼,可憐的小樹在掙扎著搖晃著。
王子一行二十多人進(jìn)入溝底,艱難地爬上北坡,頂著風(fēng),跌跌撞撞進(jìn)入小樹林。他們穿過小樹林,打算繼續(xù)朝北逃跑,卻沒有想到,他們剛跑出小樹林,就從樹林西邊的山坡后,沖出一隊人馬,朝著他們就沖了過來。
眾人大驚,忙轉(zhuǎn)身朝東跑。
小王子和王妃跑不快。伊拉顧不得禮節(jié)了,自己扛起王妃,讓另一個手下扛著小王子,朝東猛跑。
有蒙古兵從村子里沖出來。蒙古兵們有的爬上溝坡,朝著他們追趕,有的順著溝底跑,跑了一會兒,找坡比較矮的地方爬上來。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伊拉放下王妃,讓部分衛(wèi)士保護(hù)王子等人繼續(xù)跑,自己帶了幾個手下阻擊蒙古兵。
伊拉與幾個手下按照鬼方禮儀,先朝著王子等人跑去的方向匍匐行告別禮,然后,眾人在伊拉的帶領(lǐng)下轉(zhuǎn)身,呈“品”字形站好,面對著蜂擁而至的蒙古人。
幾百個蒙古人顯然不把這幾個人看在眼里,他們幾乎沒有打算停下來,邊揮刀殺人,邊繼續(xù)朝前跑。
蒙古人沒有想到,他們遇到的是鬼方王子的第一護(hù)衛(wèi)。鬼方部族自從兩千年前敗給強大的西周王朝之后,便開始了為期上千年的不斷遷徙。他們從陜西西部進(jìn)入甘肅,經(jīng)過河西走廊,進(jìn)入西域。十多萬鬼方人每到一地,便會跟當(dāng)?shù)赝林l(fā)生沖突,他們背井離鄉(xiāng)沒有歸路,只有背水一戰(zhàn)。兩千年的顛沛流離,使得鬼方部族人人勇猛。他們的宗主國花剌子模本來是西域的一個小國,唐時被稱為火尋國,國力不如同時的康居國和安國石國等國,但是火尋自從得到鬼方部族的支持后,先后打敗了西域大大小小四十多個國家和部族,成為西域霸主。花剌子模雖然最終敗于蒙古騎兵,但是曾經(jīng)數(shù)次大敗蒙古人,在歐亞諸國中獨一無二。
因此,蒙古人對伊拉等幾個人的無視,使他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第一批靠近他們的十多個蒙古軍士,竟然稀里糊涂都成了他們的刀下之鬼。蒙古人大驚,一邊分兵追擊鬼方王子,一邊分出人馬,對付這幾個兇惡的鬼方人。
伊拉看到蒙古人分兵去追王子,大喊一聲,帶著手下跑去攔擋。蒙古人不敢輕敵,只得先停下來,解決這幾個不怕死的。
有個蒙古老兵似乎了解一些這幾個人的來歷,老兵跟為首的蒙古將領(lǐng)耳語了幾句,蒙古將領(lǐng)打馬上前,喝令眾人退后。
蒙古兵朝后退了幾步,呈圓形將這幾個鬼方人包圍在其中。
那個蒙古老兵朝前走了幾步,仔細(xì)打量了一下這幾個鬼方人,用鬼方語言問他們:“你們是鬼方人吧?”
伊拉說:“我們是什么人跟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不過是來自遠(yuǎn)方的逃難之人,你們?yōu)楹我窔⑽业???/p>
老兵笑了,說:“你既然說的鬼方話,為何還不敢承認(rèn)?我們蒙古人是友好的民族,與我為敵者,蒙古人必殺之,與我為友者,蒙古人必然熱情相待。鬼方雖然是花剌子模的屬國,卻非我蒙古人的敵人,勇士又何必與我蒙古人為敵呢?我們將軍說了,勇士如若投降,將軍必有重賞?!?/p>
伊拉哼了一聲說:“既然我們鬼方人不是你們蒙古人的敵人,那你們?yōu)楹我肺覀兡???/p>
老兵說:“勇士不知,現(xiàn)在宋蒙交戰(zhàn),襄陽城外不斷有宋人奸細(xì)出沒,今日有人報說我們的兩個巡邏軍士被殺,我們才不得不出兵。勇士只要跟我們到軍營,把事情說清楚,將軍必然不會為難你們?!?/p>
伊拉呵呵一笑,說:“那行,前面的人是我的家人,只要你們不追殺他們,我就跟你們走?!?/p>
老兵搖頭,說:“必須一起到軍營,接受調(diào)查后,才能放出。請勇士不要攔擋,只要調(diào)查清楚,你們?nèi)绻媸枪矸教与y之人,我們必然會放了你們。”
伊拉猛然呸了一口,大罵:“呸!你們在花剌子模燒殺搶掠,老人婦孺都?xì)?,還想騙我?你既然知道我們是鬼方人,便不會是宋國奸細(xì),還為何要到你們哪里去說清楚?今日你若放了我等,我們便是兄弟,否則,我伊拉就要大開殺戒,為被你們殺死的鬼方人報仇了!”
老兵轉(zhuǎn)身,向蒙古將軍說了幾句話。蒙古將軍大刀一舉,眾人便朝著伊拉等人殺過來。
伊拉為了阻擋蒙古人追殺王子,帶著手下朝東猛沖。彪悍的蒙古人不是鬼方人的對手,被伊拉他們殺開了一個口子。伊拉和他的手下,是王子的衛(wèi)士,更是鬼方國一等一的勇士,殺蒙古步兵,簡直就如切瓜剁菜。蒙古兵一撥一撥的沖過來,伊拉等人邊殺邊朝前跑,留下了一路蒙古軍士的尸體。
蒙古將軍惱怒,下令放箭。蒙古兵退后,弓箭手瞄準(zhǔn)。伊拉等人沒有給弓箭手機會,他們追著退后的蒙古人廝殺,逼得他們不得不轉(zhuǎn)身繼續(xù)與他們戰(zhàn)斗。
殺了一會兒,一隊蒙古騎兵趕到。幾十個蒙古騎兵圍住了伊拉等人。騎兵與步兵對戰(zhàn),步兵自然吃虧,幾番沖殺之后,十多個蒙古騎兵倒在地上,伊拉的手下也都死光,只剩下了伊拉一個人還站著。伊拉自己擋不住大批的蒙古步騎兵,他們留下這十多個個騎兵困住伊拉,眾人繼續(xù)朝前追趕逃跑的王子等人。
伊拉看看情況危急,將一個蒙古騎兵砍下馬,躍上馬背,打馬飛奔,眾騎兵在后面緊追不舍。有的騎兵朝著伊拉放箭,伊拉緊貼在馬背上,背部還是中了一箭。伊拉咬著牙,打馬飛奔,一直追上了倉皇而逃的王子等人。王子眾人聽到后面疾馳的馬蹄聲,以為是蒙古兵追上來了,待看到是伊拉,王子諸人驚喜異常。
然而,在伊拉的后面,蒙古人的騎兵緊隨而至。
逃跑無望,眾人做好了迎敵的準(zhǔn)備。伊拉讓人幫忙拔出了背上的箭,顧不得包扎傷口,正要上前殺敵,卻被王子攔住。王子臉色凝重,說:“伊拉,我們不能全部都死在此地。你帶著小王子從這里殺出去,給鬼方留一支血脈?!?/p>
伊拉一愣,又搖頭,說:“我等在此迎敵,王子您帶著小王子沖出去吧?!?/p>
王子搖頭,說:“伊拉,你應(yīng)該明白,我們被蒙古人包圍了,要從蒙古人的千軍萬馬中沖出去,非你這樣勇猛的將軍莫屬?!?/p>
伊拉朝四周看了看。果然,他們的左前方,從一個小山包后面涌出大量的蒙古步兵,已經(jīng)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王妃突然跪倒在伊拉面前,哭泣著說:“尊敬的伊拉將軍,我們是難以活過今日了,小王子的性命就托付給您了!”
小王子站在旁邊,突然明白了自己眼前的處境,大喊:“我不跟他走!媽媽,我要跟你一起!”
伊拉看著昔日雍容華貴如今發(fā)髻散亂臉色蒼白的王妃,和目光殷切的小王子,慢慢朝他們跪下,磕了一個頭,抱起哭喊著的小王子,跳上了戰(zhàn)馬。
眾人目送伊拉打馬狂奔而去,轉(zhuǎn)身,朝著蒙古人亮起了大刀。
那個會說鬼方話的蒙古老兵,在將軍的授意下,走到隊伍前面,對著王子等人鞠躬,說:“尊敬的鬼方勇士,我們并不是要來殺你們的,我們只是想知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何來到此地。放下你們的刀吧,只要你們跟我們回到帳篷,把什么都說清楚,我們就會還你們自由?!?/p>
阿瓦木將蒙古人的話翻譯給王子,王子回答蒙古人:“你說得沒錯,我們是鬼方人,但不是什么勇士,我們只是普通的商人,如果你們真想給我們自由,那放我們走便是,何必要動用這么多的軍士,將我們重重包圍。”
老兵笑了笑,說:“你們肯定不是商人,商人怎么會有這么好的功夫?將軍說了,你們是什么人不重要,只要你們不是宋朝的奸細(xì),便可放過你們。”
王子哼了一聲,說:“我等自然不是宋國的奸細(xì)。你見過帶著妻子兒女的奸細(xì)嗎?還是那句話,要放我們走,你們撤兵便是,否則盡管放馬過來,鬼方雖然是個小國,卻人人都是勇士!”
老兵點頭說:“我到過花剌子模,聽說過鬼方勇士之事。我也聽說當(dāng)年的鬼方國王從蒙古兵的追殺中逃了出去,三十多年了,你這么年輕,不可能是當(dāng)年的國王,你莫非是傳言中國王的兒子,犀利莫王子?”
王子冷笑一聲:“鬼方亡國,早就沒有王子了。蒙古人,不必那么多廢話,我們是不會走到你們的蒙古帳篷里去的,除非你們殺了我等。”
蒙古老兵剛要繼續(xù)說話,蒙古將軍等不及了,他舉起大刀朝著王子等人就沖了過來。
眾蒙古兵吶喊著隨后涌上。王子身邊的衛(wèi)士們沖到王子身前,同蒙古士兵廝殺起來。
這十幾個衛(wèi)士武功雖然不如伊拉,卻個個皆是勇猛無敵。潮水一般的蒙古士兵在他們的面前一片片倒下,十幾個衛(wèi)士互相配合,越戰(zhàn)越勇。
將軍憤怒,喝令弓箭手放箭。
眾軍士退后,一隊弓箭手涌上,張弓搭箭,無數(shù)的利箭朝著王子等十多人射去。
十幾個衛(wèi)士擋在前面,揮舞著大刀撥打飛來的箭矢,箭矢如雨,一會兒功夫,就有七八個衛(wèi)士中箭倒下。剩下幾個衛(wèi)士看看不好,保護(hù)著王子王妃轉(zhuǎn)身欲逃,皆被弓箭射中,巫師阿瓦木也沒逃過劫難,身中兩箭,倒在地上。王妃腿上也中了一箭,不能行走。
蒙古人停止射箭,涌上前來,要捉活的。
王子抱著王妃,說:“我的王妃,我們不能當(dāng)蒙古人的俘虜。這是我們鬼方皇族的傳統(tǒng)?!?/p>
王妃躺在王子的懷里,凄涼地笑了笑,說:“親愛的王子,我不想當(dāng)蒙古人的俘虜,我們的小王子有伊拉照顧,我也放心了。王子,死在你的懷里,我就很滿足了,蒙古人上來了,你先送我走吧?!?/p>
王子含淚點頭,說:“王妃別怕,我稍后便來。”
王子閉眼,用短刀割斷了王妃的喉嚨。幾乎在同時,王妃的女仆也揮起短刀,自刎而亡。
王子將兩人的尸體放好,手握短刀,看著一步步走近的蒙古人,突然大喊一聲:“上天有眼,為我鬼方報仇也!”
蒙古人看出這個王子也想自盡,忙沖上來。王子冷笑一聲,喊了一聲:“鬼方王族之血,今日祭天也!”
王子用短刀劃過喉嚨,熱血噴涌,雪花隨風(fēng)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