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興國際機場T1航站樓。
一架飛機緩緩地降落在了跑道上,降落時飛機的劇烈顛簸驚醒了杜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杜仲望著有些陌生的機場,一顆懸著的心像飛機一樣落了地。
剛剛結束了樂團在巴黎的巡回演出,在趕往下一站的時候,杜仲接到了家里的電話,杜仲的爺爺已經(jīng)下病危通知書了。
掛斷電話的杜仲心中涌出一種難以言表的哀傷,他的記憶中總是會浮現(xiàn)出那張洋溢著笑容的燦爛臉龐,即使是在生活最困難的時期,爺爺?shù)哪樕弦部偸菕熘嬲\而又開心的笑容,印象深刻。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杜仲從黑夜走到黑夜,透過飛機的小窗戶,杜仲看到的只有深邃和孤獨的夜,還有散發(fā)著和煦而又柔軟光芒的圓月。
秋夜,總是那么讓人傷感。
還記得在小時候,杜仲總是喜歡依偎在爺爺?shù)南ミ叄犞且欢味梧诹炼钟茡P的旋律,杜仲甚至記不起來那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但是永遠不變的,都是爺爺?shù)男θ?,還有那讓爺爺愛不釋手的一把京胡。
“先生,感謝您乘坐東方航空公司的航班,歡迎您回家,祝您一路順風!”
“謝謝!”
杜仲站了起來,看著空姐的笑容,依然感染不了杜仲眉色間的苦澀,杜仲匆匆走下了登機橋,。
機場里都是熟悉的京味兒鄉(xiāng)音,杜仲看著這絕對不差于任何一個世界級機場的大廳,微微一怔,這些年自己都在國外了,回國的次數(shù)更是寥寥無幾,每一次回國都在刷新杜仲的認識。
就像是眼前的這座國際范兒十足的新機場,只不過是用了短短幾年時間,就已經(jīng)建造完成,杜仲心里也是感慨頗多。
取行李處。
杜仲焦急地等了十幾分鐘,自己的行李依舊沒有出現(xiàn),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嬌小的身影直接撞了自己一下。
“哎喲!”
女孩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胳膊,狠狠地瞪了杜仲一眼,然后直接從行李帶上面拿到了自己的行李。
“對不起!”
杜仲客氣地說道。
“以后注意點兒!”女孩冷哼了兩聲,拿起手中的行李飛快地走了出去,而這個時候,女孩的電話響了起來,看到電話,女孩手忙腳亂地接通了,“你怎么搞的?。窟B這點兒小事都記不住,你知道不知道這對我很重要的,別說了,我現(xiàn)在馬上往過趕,我一會兒打車過去。”
杜仲搖搖頭,然后將自己的行李從行李帶上取了下來,按照機場的指示牌朝著出租車站的地方走去。
北京,我回來了。
大興國際機場的設計很是先進,機場有快線、地鐵和出租車,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但是卻井然有序,這是杜仲這五年來的第一次回國,首都的變化讓他吃了一驚,但是杜仲無瑕感嘆,排了幾分鐘的隊,杜仲終于等到了出租車。
杜仲剛剛打開出租車的行李箱后蓋,這個時候,一道熟悉而焦急地身影直接抱著行李竄上了車,然后不停地催促著司機師傅開車。
司機師傅發(fā)動了車子,準備出發(fā)。
杜仲皺了皺眉頭,本來心中很煩悶,卻是一把拉開了副駕駛坐的車門,對著車里面的那個姑娘說道:“我說,這位女士,有點兒素質(zhì)行不行?”
姑娘抬起頭,看了杜仲一眼,清亮宛如皓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盯著杜仲,忍不住地驚呼道:“怎么又是你?”
杜仲見這姑娘也有臉熟,瞬間就反應過來,就在剛才在取行李處,她就很毛手毛腳地撞上了自己,還怪自己不小心,沒想到冤家路窄,這么快就又遇到了。
“原來是你啊!你等下一輛車吧,我還有急事,先走了?!迸⒅苯訉④囬T再一次地關好,對著杜仲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歉意笑容,然后更是急不可奈地催促著司機師傅開車。
“哎……”
出租車發(fā)動,然后消失在了杜仲的視線當中。
杜仲正要準備搭乘下一輛的時候,突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少了點兒什么東西,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杜仲的臉色突然間變了,剛才好像把自己的行李給扔在了前面的那輛出租車上面了吧?
坐在車上,杜仲微微地發(fā)怔,自己的行李中最珍貴的物品便是一把小提琴,那可是陪伴了自己十數(shù)年的琴,現(xiàn)在因為自己一個不小心,琴丟了,杜仲的心里就好像是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一般。
“哥們兒,你走不走?。坎蛔叩脑捖闊┠銊e影響我生意?。 ?/p>
看到司機師傅有些不耐煩地催促,杜仲搖搖頭,只能認倒霉了,醫(yī)院里爺爺還在等著自己!
“師傅,麻煩快一點兒,佑安醫(yī)院。”杜仲只得將自責留在心里面,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
“好咧!”
車子出了航站樓,司機師傅直接上了高速,看著外面熟悉的景色,還有從車上收音機里面?zhèn)鞒鰜淼淖屪约耗钅畈煌木┱{(diào),杜仲的心里就涌起莫名的熟悉。
滿口的京片兒,還是那個味兒!
“小兄弟,從國外回來啊?出去幾年了?”北京出租車司機師傅除了開車之外,還有一特技,那就是“話聊”,無論是南來的北往的還是中的洋的,司機師傅們都能聊得挺開心,杜仲很懷念這種鄉(xiāng)音,很快地就和司機師傅攀談了起來。
“嗯,一直在國外工作,大概有三四年了?!倍胖俚卣f道。
“嘿,要我說,還是咱們國內(nèi)好,沒事兒就別出什么國了,之前咱們的日子過得比國外差,這幾年發(fā)展很快,現(xiàn)在都是別人往咱自個兒家里擠呢?!?/p>
杜仲點點頭。
這司機師傅說得沒錯,08年奧運會之后,北京儼然成了世界知名的大都市,而這也是北京人的驕傲,聽說2022年北京又將舉動冬奧會,到時候估計還會吸引眾多外國人的目光。
國富則民強,民強則國盛,國盛則民安,民安則天下太平。愛國如愛家,家和萬事興,家興則萬事成。
現(xiàn)在的首都,留給世界的形象正在悄然發(fā)生著變化,而越來越多的外國人選擇了中國,選擇了北京。
“我跟你說,有時間了多到四處轉轉,現(xiàn)在咱們首都那可是……”
一路上,的哥師傅話不絕不斷,杜仲也不煩不惱,有多久沒聽到過這種純樸的鄉(xiāng)音了,時間太久了,或許久到了就連他自己也忘了吧。
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已經(jīng)不算慢了,但杜仲還是覺得很漫長,下了車,杜仲直奔醫(yī)院的病房。
而此時,已經(jīng)是暮陽西下,病房中的采光很好,和煦而又溫暖的陽光打進來,直接照在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身上,老人頭發(fā)花白,眼睛微閉,從那單調(diào)的儀器中發(fā)出來的嘀嘀嘀的聲音,昭示著生活的流逝。
杜仲站在了病房的門口,安靜地看著老人躺在那里,享受著陽光。
眼淚,不自覺地流淌下來,杜仲并不想打擾這一切,而此時此刻的他,一路舟車勞頓,心心念念的都是眼前的這位老人,但是在自己已經(jīng)站到他面前的時候,杜仲卻是膽怯了,或許,這就是近鄉(xiāng)情怯吧!
嶺外音書斷,經(jīng)冬復歷春。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宋之問的這首《渡漢江》娓娓道出了杜仲此時此刻的心境,杜仲任由眼淚橫流,心中悲切。
過了一會兒,老人睜開了眼睛,然后艱難地扭過了頭,杜仲趕緊將眼淚擦干,朝著老人迎了上去,臉上擠出一絲艱難的笑容,看著比哭還難看。
“爺爺,我回來了!”杜仲激動地說道。
杜松,杜仲的爺爺,得了不治之癥,現(xiàn)在卻是在回念著自己往日的美好時光,看到了不遠萬里匆匆趕回來的孫子,杜松有些枯瘦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凝視的笑容,“是小仲啊,快過來讓爺爺瞧瞧,都長成大小伙子了,哎,爺爺老嘍,臨走之前還能見上你一面,也該知足了,小仲,在外漂泊這么多年,想家了吧?”
杜仲壓著心里的那種酸苦,笑著說道:“是我,爺爺,我回來了,我一直都在掛念著家里,掛念著您呢?!?/p>
“我知道。既然回來了,那就別走了,走得越遠啊,這心就越遠,不好。”
杜松蒼老的手輕輕地摸了摸杜仲的臉頰,笑容愈發(fā)地燦爛和真摯了,那只蒼老的手不停地在杜仲的臉上摩挲著,溫柔無比。
杜仲點點頭。
杜松笑了起來,“好,好??!”
杜仲拉住了爺爺?shù)氖?,坐在了病床的旁邊,而此時的杜仲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和爺爺說,幾年未見,爺爺更加地蒼老了,身體也越來越差了,杜仲后悔這些年一直未陪伴在爺爺身邊,而他,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去補償。
聽著杜仲講自己在國外的見圍,杜松一直認真地聽著,臉上始終都掛著平靜的笑容。
月牙悄然爬上枝頭。
而杜家已經(jīng)有人前來,是杜仲的老媽胡桃,胡桃看到兒子突然間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也是忍不住地熱淚盈眶,終于,回來了。
“小仲,你坐了一天的飛機了,也累了吧?早點兒回去休息吧!爺爺這里有我在呢,你放心好了。”胡桃很是賢惠地說道,將還有余溫的食盒一一打開,都是爺爺最愛吃的,而且也是容易消化的。
杜仲聞之搖搖頭,“不了,老媽,晚上我來陪爺爺吧?!闭f完,然后扭頭對著杜松笑了笑,“正好,我還有好多話要和爺爺說呢?!?/p>
“那,好吧!晚些時候,杜香會過來,你們兄妹也有好長時間沒見面了吧,看到你回來,那個瘋丫頭一定會開心死的?!?/p>
服侍完杜松吃完飯,老媽胡桃收拾停當之后便離開了。
杜仲很嫻熟地坐在病床前給爺爺削了一個蘋果,而這個時候,杜松的眼睛里面好像是回憶起了什么,然后微微地對著杜仲招了招手,杜仲湊上前去,“小仲啊,爺爺現(xiàn)在不方便,有件事情爺爺現(xiàn)在也只能拜托你了。”
“爺爺你說!”
杜仲將蘋果切成小塊,遞到了爺爺?shù)拿媲?,杜松吃了一口,然后這才徐徐說道:“我有一把京胡,伴隨了我?guī)资炅耍上皫啄臧l(fā)不出音來了,你幫我找個琴匠師傅修修,調(diào)調(diào)音,我修不動了,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
“您放心,爺爺,等琴修好了,您的病也就好了,到時候身子骨兒還是很硬朗,到時候我還得聽您拉胡琴呢。”
杜松笑而不語,他的身體他知道,雖然兒子和媳婦一直都瞞著自己,但是他就是知道,很奇怪,人總是會在最后的時光大徹大悟,而杜松,亦是如此。
“那這件事爺爺我就交給你了,至于拉琴,我是不中用嘍,小仲,爺爺拉了一輩子的胡琴,最喜歡的就是那聲音,有勁而且提氣,只可惜了,我現(xiàn)在很想要聽聽胡琴的聲音,要是你親自來拉胡琴給我聽,那就更好嘍,不過,哎,人各有志嘛,這輩子我是聽不到了?!倍潘捎行┩锵У?。
杜仲又拿起一個蘋果準備削皮,只不過此時他的手卻停在半空中。
是啊,胡琴,一代傳一傳,琴音從未斷,但是到了他這里,杜仲卻是把這份傳承給丟了,而這件事,一直都是讓杜家人耿耿于懷的事情,更是爺爺杜松心里面的遺憾。
而現(xiàn)在,杜仲的心里異常地失落,他想補償,但是他只怕爺爺撐不到聽自己拉胡琴了。
之前的杜仲叛逆,對于胡琴這種民俗樂器并不是很喜歡,他認為像胡琴這種民俗樂器難登大雅之堂。相反,在朋友的介紹下,他倒是覺得西洋樂器很高雅。
拿定了主意之后,杜仲的胡琴也不拉了,改行去拉小提琴,得益于胡琴世家的天賦,杜仲很快就遇到了自己的伯樂,同時也是現(xiàn)在的女友辛夷,從那開始,杜仲與胡琴,也是漸行漸遠。
而現(xiàn)在,杜仲很難過,這件事已經(jīng)成了爺爺抱憾終生的事情。
“好了,孩子,不要難過了,我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可以了,至于是拉胡琴還是拉小提琴,都是琴,都是樂器,爺爺都喜歡。”
杜松看出了孫子眼中的失落,安慰著孫子。
杜仲的眼中淚花在打轉,但是卻無從讓爺爺滿足,只能安靜地削著蘋果,夜的空氣有些凝重,杜仲的心情就像這夜一樣,黯淡。
從爺爺?shù)牟》坷锩娉鰜?,杜仲來到醫(yī)院的衛(wèi)生間,然后抹了一把臉,看著鏡中的自己,杜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自己已經(jīng)活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不是爺爺和家里人理想的那個人,雖然現(xiàn)在的杜仲是小有名氣的的小提琴演奏家,但是他感覺鏡子里面的自己離自己真的好遠、好遠。
“哥,我沒看錯吧,真的是你啊,你回來了?有沒有給我?guī)Ш贸缘陌??”這個時候,一個小姑娘從走廊那邊跑了過來,臉上則是帶著欣喜。
杜仲打起精神,朝著女孩望了過去。
還是那個風風火火的樣子,一點兒穩(wěn)重的樣子都沒有,這是杜仲的妹妹,杜香,現(xiàn)在是梨園京劇社的成員,而且聽她自吹自擂地說是臺劇社的當家花旦,不過杜仲覺得多半這個“當家花旦”是杜香自封的。
杜仲淡淡地說道:“都這么大了還不穩(wěn)重一點。”
“哥,辛夷沒跟你一起回來吧?”杜香四處瞟望著。
杜仲嘆了一口氣,這一次他是請假回來的,辛夷是他的女朋友,只不過自己的這女朋友好像并不愿意回國,辛夷是個獨立性很強的女孩,兩人這些年一起在國外打拼,才有了現(xiàn)在的成就,而辛夷是樂團里的大提琴演奏家。
杜香這才放松警惕地說道:“她不想回來就別回來唄,哥,你這次能呆多久,我告訴你,現(xiàn)在北京這片,可是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到時候我?guī)愎湟还洹!?/p>
杜香擺出一事“東道主”的神情,然后豪邁地說道:“嘿嘿,到時候帶你見見咱們北京日新月益的變化?!?/p>
杜仲笑了笑,他同樣地感受明顯,這次回來,北京真的和幾年前完全不一樣了。
“那好,到時候你來做我的向?qū)?!”杜仲調(diào)侃道。
兄妹倆已經(jīng)有好長時間沒有在一起了,這次杜仲回來的匆匆,不過完全不影響兄妹兩人之間有說不完的話。
兩人聊了有半天,杜香的手機在這個時候突然響了起來,“喂,什么?你沒趕上?你就算是烏龜爬也爬到了吧?你現(xiàn)在哪兒呢,你就在那兒等著我,我現(xiàn)在馬上就回來,你放心,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我現(xiàn)在跟社里頭的領導講理去!”
掛斷了電話,杜香對著杜仲說道:“哥,我有一姐們兒出事了,我要回趟社里,你等著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杜香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出去了,只留下了杜仲苦澀的笑容,這個杜香,是自己的妹妹無錯了!
夜,還有很漫長要走。
剛剛帶著一身疲憊的杜仲不知不沉之中,已經(jīng)趴在爺爺?shù)牟〈睬八恕?/p>
杜仲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里的自己仿佛還是那個孩童時的自己,目不轉睛地聽著一臉慈祥的爺爺開心地拉著胡琴,杜仲被那悠揚的旋律深深地打動,杜仲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是他在這些年根本就未曾有過的笑容……
梨園京劇社,是北京很有名的一家京劇社。
入夜的初秋,北京依舊帶著一股盛夏的燥熱,社里池塘中的蛙鳴依舊,紫薇樹下月影婆娑,在那淡淡的花香之下,卻有一道俏生生身影茫然失措著,也惆悵著。
此時的白芷正抱著琴盒正在那里失落地站著。白芷長得很漂亮,穿著也很樸素,尤其是那不施粉黛就看起來很好的肌膚,柳葉眉,丹鳳眼,瑤鼻朱唇玉齒,這樣清純秀麗的韶華容顏,很容易被人誤解為某位大明星。
白芷今天的心情很不順暢,她來團里三年了,第一次被領導派出去了外地慰問演出,結果昨天晚上就接到團里通知說是外海演出第一階段的選拔已經(jīng)開始了,而且選拔的時間只剩下了一天,這對白芷來說,無疑是很生氣,為了這次出國的機會,白芷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從昨天晚上開始到今天,每一分鐘對于白芷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白芷感覺自己確實是夠倒霉的,一路是上是緊趕慢趕,匆匆趕到機場,好不容易才搶到一張機票,結果飛機還晚點了,飛了兩個多小時落地,結果剛下飛機就在機場就遇到了一個讓她很討厭的人。
那是個沒禮貌的家伙。
那家伙撞倒自己一下,直到現(xiàn)在胳膊還火辣辣地疼,后來出了機場又和自己搶出租車,進入城里面倒是沒有堵路,但是那個家伙把自己的行李落在車上不說,讓自己一個女孩子拎著他那很重很重的琴盒怎么能夠跑得快?
所以,最后的結果就是,當白芷氣喘吁吁地抱著那個混蛋的琴來到劇社的時候,她也十分完美地錯過了選拔的時間,白芷忍不住地在心里詛咒著那個家伙。
白芷心里面覺著很不爽、而且還很混蛋的家伙,不是別人,自然就是杜仲。
白芷等這個機會可是等了很長時間,對于白芷來說,從小她就很喜歡京戲的扮相以及唱念作打。
白芷瞞著家里人偷偷地報上中國戲曲學院,后來因為這個還和家里人鬧掰了,但是白芷一直在堅持著自己的夢想與事業(yè)。經(jīng)過幾年的進修,畢業(yè)之后白芷就和自己的同學、閨蜜杜香一起來了梨園京劇社。
雖然京劇這門傳統(tǒng)的藝術眼下并不能被年輕人接受,而且京劇行業(yè)也不算是太景氣,但是白芷喜歡,初心未改,而且她在這里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樂趣,所以,白芷還是義無反顧地入了梨園這一行。
梨園京劇社是北京幾家有名的京劇社團之一,有著數(shù)百年的歷史,歷經(jīng)滄桑卻依舊經(jīng)久不衰。時代變了,生活變了,追求也就變了,不變的是那字正腔圓,余音裊裊。
白芷來到梨園京劇社已經(jīng)三年多了,她一直都能夢想著成為臺柱子,三年來她一直都在等待著這個機會,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能夠站在臺上,獨挑一臺戲。
但是自己的夢想破滅了。
這個時候,杜香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看到了白芷的樣子,直接掏出了一包紙巾,遞到了白芷的面前,然后問道:“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呀?黃花菜都涼了,你不是說今天上午的飛機,下午就能到嗎?按理說應該能趕得上的啊,怎么還遲到了呢?”
白芷更加地難過了,“飛機晚點了!”
“得,你這倒霉催的!”
杜香一把將白芷拉了起來,然后看了看白芷懷里面的那個琴盒,看這琴盒的輪廓,應該是個小提琴琴盒,看那琴盒還有點兒眼熟。杜香一把扯過琴盒,然后對著白芷很仗義地說道:“放心,姐們兒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只不過是飛機晚點了,小事,我和團領導去說說,一準讓你補選上。”
白芷抬起頭,看著杜香,“這樣也能行?不會給領導添麻煩吧?”
“這個,你就別管了,看我的,現(xiàn)在我去找我老爸,讓他老人家出面磨一磨團領導,他們兩人可是莫逆之交啊,相信團里的領導不會不賣我爸這個面子的。”杜香拍著胸脯、打著包票說道。
白芷露出了一絲牽強的笑容,感覺自己的這個閨蜜是在安慰自己呢,白芷想都沒想,直接站起來一把就將杜香給擁住了,然后在杜香的臉上親了一下。
“謝謝你了,鐵瓷!”白芷笑著說道。
杜香拉著白芷,嘿嘿地笑著說道:“那必須的!”
姐妹倆的打鬧,讓她們感覺心情好了一點點。
杜香正要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男人出現(xiàn)在了兩人的面前,男人穿得很時尚,一張白白凈凈的臉上顯得更多的是英氣逼人,一米八的個頭,很帥氣也很陽光,看到男人的出現(xiàn),白芷臉上更是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男人來到兩個女孩的面前,一臉擔心地說道:“白芷,怎么了?”
來人是白芷的男朋友申姜,同樣是中國戲曲學院的高材生,唱念做打更是樣樣在行,是梨園京劇社小生的臺柱子。
“回來晚了,錯過了團里的選拔時間?!?/p>
申姜一聽,有些滿不在乎地安慰道:“白芷,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次國外演出的機會嘛,沒了就沒了吧,以后你要是想出國了,我?guī)е闳ァ5任屹嵈箦X了,咱們到時候就跑到國外定居去!”
白芷搖搖頭,“我才不出國呢,人生地不熟的,就在這四九城呆著就挺舒服的。”
杜香看到兩人濃情蜜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但是隱在俏眉之間的卻是一種抹不開的情愫,她的心里有種莫名的失落和過尷尬。
杜香的心里一直都藏著一個秘密,她從踏入大學校門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暗戀著這位大師兄,他的陽光、他的帥氣就好像是膠片一樣印在了她的眼里、像底片一樣存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杜香記得很清楚,申姜第一次約自己出來的時候,杜香的心如同小鹿亂撞一般的開心和激動,那是一份少女的青澀和憧憬,但是這種開心沒過幾秒鐘,杜香失望了,因為自己對申師兄的感情,完全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又或道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杜香被申師兄叫來,只不過是要來傳遞情書的,而情書的收信人又是自己的閨蜜白芷,或許師兄眼里面,自己只不過是一只傳書的鴻雁。從那一刻開始,杜香的芳心已經(jīng)是碎了一地,忍著難過和悲傷,藏起了自己的情愫,杜香最后還是答應了申姜的請求。
申姜喜歡的是白芷,人家兩個才是崔鶯鶯和張生雙宿雙飛,而自己只不過是單相思的小紅娘。
三個月后,申姜和白芷兩人就正式確立了戀愛關系,杜香也從那個時候起,把自己對申姜的喜歡深深地埋在了心里面,讓它變成自己最美好的記憶。
只不過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杜香就一直都避免著兩人在一起,眼不見心不煩,這樣或許心里面也不會是那般的痛。
但是每見兩人在一起,杜香的心里就亂一次,她索性也就躲遠點兒。
“對啊,對啊,到時候你就可以跟著申師兄一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嘍!”就算是到了現(xiàn)在,杜香的心里面依然還不能釋懷,雖然是調(diào)侃,但是話里話外還是酸溜溜的呢。
不想再在這里呆下去,杜香則是笑著說道:“你們倆慢慢地卿卿我我,我先去找找我家那老頭子去。”
“謝了!”白芷說道。
杜香擺了擺手,然后離開了。
“小芷,你放心,杜香一定能夠把事情解決好的。”申姜平淡地說道,“這一路回來,你還沒好好地吃飯吧,要不我請你,咱們今天晚上吃涮火鍋去?”
白芷搖搖頭,拒絕了申姜的好意,“對不起,我現(xiàn)在沒心情吃飯,申師兄,你先去吧,我先回宿舍等杜香的消息。”
申姜看了看白芷的臉色,然后訕訕地說道:“那好吧,那我就陪你回宿舍吧。”
說著,申姜則是直接主動地將白芷的那個琴盒接了過來,等他拎起來的時候,心里面卻是覺得有些怪異,看琴盒的輪廓,里面應該是一個小提琴,這是從哪兒來的?白芷又會拉小提琴?
不過申姜并沒有問,而是帶著琴和白芷回到了他們在京劇社里面的宿舍。
杜香進了排練室,梨園京劇社的排練室很大,但是此時卻只點著一盞燈,空空曠曠的排練室顯得很有些昏暗,角落里,一道身影坐在那里,坐姿挺拔,只有那一頭花白的頭發(fā)讓人感覺到歲月鐫刻的痕跡。
琴聲悠揚卻是經(jīng)久而不息,手穩(wěn)音亮,音準又有張力,這位便是杜香的老爸杜衡了,是梨園京劇社的第一琴師,此時此時,杜衡的臉上滿滿的都是落寞之色,眼中滿是沉寂,一首曲牌夜深沉從他手里面拉出來,一股濃濃的戀戀不舍的感覺直接噴涌而發(fā),悲卻不涼,凄卻不慘。
杜衡將自己的感情全部都融入到了這一曲夜深沉之中。
杜衡今天接到團里的通知,他的年齡已經(jīng)到了,準備要退休了,團里的意思是讓杜衡來選一個接班人,但是杜衡并不愿意離開這個他服務了幾十年的梨園京劇社,更是舍不得離開京劇這個舞臺。
但是,歲月便是如此,京劇也是如此。
杜衡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面,曲牌夜深沉拉得是幽婉潺潺,正如此刻杜衡的心情。
“爸,你怎么了?練個琴還能自個兒把自個兒練哭了啊?”杜香進來,正好看到杜衡眼角涌出來的淚星子,有些詫異地問道。
杜衡已經(jīng)近六十了,眼角有了皺紋,鬢間有了白發(fā),就連腰板也不似從前那般直挺。杜衡和父親杜松一樣,拉了一輩子的琴,這琴聲就是他全部的生命,這胡琴是他和父輩之間的紐帶,同時也是愛情的紅線,更是杜衡這多半輩子的寫照,現(xiàn)在的杜衡,心里只有有些放不下。
杜衡一看是自己女兒,將自己的那種傷意收斂了起來,露出了一絲有些別扭的笑容,“怎么了?香兒?”
杜香趕緊看了看四周,然后對著自己老爸使勁地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老爸,咱們可是有約法三章的,在劇社里面不能叫我這個名字,要叫我杜香。”
杜衡笑了笑。
“爸,你知道的,我有個好朋友,就是咱們劇團的白芷,昨天晚上才接到的通知,今天我就怱怱趕了回來的,可惜還是晚了,你要不跟方叔叔說一說?她這趟出去也是團里安排出去慰問演出的,不能就這么算了啊,這責任團里怎么著也得承擔一半吧?”杜香為了自己的好姐妹,也是使用上了多年都未曾使用的必殺技——撒嬌。
杜香知道,自己的老爸還就吃自己這一套。
杜衡想了想,“是小白芷啊,那姑娘挺用功也挺聰明的小姑娘,怎么能在這上面犯了懵呢,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不過你方叔叔的后門可是沒那么好走的?!?/p>
杜香嘴一撅,在自己父親面前有些近乎于耍賴地說道:“我不管,我不管,爸,這事兒我替我姐們兒可是應下了,你一定要想想辦法,你要是給辦得妥妥的了,我就回家親自下廚給你燒兩道你最喜歡吃的兩道菜,怎么樣?”
杜衡心中最后的那一絲憂愁也讓自己姑娘給沖刷得一干二凈了。他笑著在女兒的鼻間輕輕地刮了一下,笑呵呵地說道:“好,就知道你這死丫頭片子纏磨勁兒厲害,行了,我和你方叔叔說一說,我盡量,不過我可不敢給你打包票啊!”
杜香開心地在自己老爸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后興奮地有些手舞足蹈地說道:“老爸,你和方叔叔那是什么關系,您這老將出馬,那必定是馬到功成?。 ?/p>
“又繞我是吧?”杜衡笑著點頭說道:“放心,我盡力!”
“老爸,最愛你了!”杜香直接一把摟住了杜衡的脖子,滿意地說道。
杜衡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哦,對了,老爸,我哥回來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爺爺那里呢。”杜香更加興奮地說道。
杜衡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地說道:“他還知道回來呀?這么多年一直在國外躲著我,連個音信兒都沒有?!?/p>
杜香知道老爸和老哥之間的那點兒隔閡,無非就是因為選擇的問題,雖都過去了這么些年了,但是老爸心里的這道坎還真的是過不去了,杜香趕緊岔開話題,對著老爸說道:“晚點兒,我們一起去看爺爺!”
杜衡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老爺子的病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了,生死這東西,杜衡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得很淡了,但是就算是看得很淡,杜衡的心里面也依舊是非常難過,杜衡很傷心,看著老頭子一點一點地衰老直至死亡,杜衡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兒,他有些不忍,不忍看著老父親離死亡越來越近。
“老爸,快去快去,我那姐妹現(xiàn)在還在以淚洗面呢,現(xiàn)在不去更待何時?”杜香看出了老爸杜衡眼里面的那絲悵然,機靈的她則是催促著老爸去向方叔叔求情去,好讓老爸不要再傷懷。
杜衡被女兒磨不過,嘴角涌起一抹苦笑,然后將自己的琴收好,對著女兒說道:“好,好好,我這就去你方叔叔那里,不過話還是那句話,我只能盡力,不打包票!”
“行行行,方叔叔那里,一定會賣你的面子,要不然,到時候你就不跟他一起下棋,他也別想吃到我燒的菜!”
杜衡在女兒的“脅迫”之下來到了梨園京劇社的經(jīng)理辦公室,直接敲開了經(jīng)理的門,梨園京劇社的經(jīng)理方海的大門。
“老杜啊!”
此時的方海正在埋頭簽著文件,看到了杜衡,更是熱情地把他讓了進去,然后對著杜衡說道:“茶葉你隨便喝啊,等我簽完這些文件?!?/p>
杜衡也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嫻熟地找到方海藏好茶葉的地方,燒水泡茶,等他泡好之后,方海的文件也簽完了,方海笑咪咪地抬起頭,對著杜衡說道:“老杜啊,你這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怎么,是不是有什么難處啊?”
方海和杜衡是老哥們、老兄弟了,對于杜衡的人性品德他可是很清楚的,杜衡是他們梨園京劇社的老人了,性格好、脾氣好,而且業(yè)務能力強,那把京胡一響,落在懂行的耳朵里面,那就是功夫。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杜衡可是梨園京劇社的金字招牌,而且一手胡琴更是一脈相傳。
“你知道我的啊,我沒什么難處,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要讓你給我開個方便之門。”杜衡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