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與父親有著極深瓜葛的男人,父親在臨走前到底交代了什么?
回憶種種。
母親告訴過我,父親在離開前,洪叔有來過,那個時候我不以為然,只覺得是朋友之間的告別,可久而久之,我發(fā)現(xiàn)我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父親到底是怎么死的?
為什么從來沒人告訴我真相?
絕癥?
那是欺騙小孩子的吧?
當時我被情緒所控,不愿接受父親去世的事實,選擇了逃避,置之不理,不聞不問。
可眼下再次回憶起當初,父親是怎么死的?
“洪叔,你告訴我,父親到底隱瞞了什么?他是怎么死的?他絕對不是得絕癥死的對不對?”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p>
我扯著嗓子,即使沙啞難耐,可我依舊死死扯著洪叔的衣角。
屋子內(nèi)巨大的聲響已然是引來了巡邏隊的注意,負責保護洪叔安全的士兵氣勢洶洶沖了進來,我沒有多少反應(yīng)。
洪叔抬手示意,眾人并未輕舉妄動,隨即洪叔做出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只見他雙膝微彎。
噗通。
洪叔正正對著我,跪下了!
“洪,洪叔……”
“小峰,你先聽我把話說完?!?/p>
我張大嘴,慌亂,不可思議,甚至覺得他瘋了。
我伸出手試圖去攙扶,甚至侯主任,連同那軍士長都是上前攙扶,可洪叔態(tài)度堅決,就這般直直跪在地上,跪在我面前。
眼含熱淚。
我不解,更是不明白,這一瞬間的轉(zhuǎn)變,到底是怎么啦?
“洪叔,您有什么話,先起來再說行嗎?你這樣,我怎么受得起啊?!?/p>
我漸漸穩(wěn)定情緒,看著跪在地上的洪叔,心里滿不是滋味,他可是真正的首長啊。
他怎么能跪我?我李峰何德何能?
“小峰,你聽我把話說完。”
“我跪你,只代表我自己,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你父親的死因嗎?我告訴你,我通通都告訴你。”
洪叔傾訴著,此刻更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突然間,我不忍心了,不忍看到他這樣。
我開始懷疑自己,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我是不是不該這樣做?
“小峰,還記得我曾經(jīng)說過,無論如何都不要怪罪你的父親嗎?老李這一生啊,只操心了兩件事,一個是醫(yī)學,一個是你?!?/p>
“你父親當年的死因,都是與我有關(guān),我對不起你父親,更對不起你全家,我是一個罪人?!?/p>
洪叔苦笑著,臉上的褶皺變得更加明顯,說著他緩緩擼起衣袖,正當我不解的時候,燈光下,一道冗長的傷疤出現(xiàn)在眼前。
傷疤整體呈現(xiàn)黑色,甚至帶著坑陷,我這一個完全不懂醫(yī)術(shù)的人都是看的出來,洪叔的胳膊有一處被剜肉了。
只有被剜去才會有這樣的坑陷,我觸目驚心的同時,洪叔又是將后背顯現(xiàn)出來,刀疤,槍傷,密密麻麻的傷痕,幾乎是遍布整個后背。
這……這是曾經(jīng)受過的傷?
他是怎么活下來的?看著洪叔后背密密麻麻的傷痕,我心中滿是震驚,我對他的了解少之又少,甚至是不清楚。
像洪叔這樣的人,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
“這些傷痕都是曾經(jīng)戰(zhàn)爭留下的,留下的印記?!?/p>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里,小峰,你應(yīng)該看的出不一樣吧?”
洪叔放下衣服,又是重新指著手臂上的溝壑,注視望去,只見那里的血肉都是變得黢黑,甚至有著發(fā)紫的跡象。
這個傷痕與其他完全不同,可比其他的更加嚴重。
“洪叔,這,這是怎么回事?”
我顫顫巍巍,只覺得是觸目驚心,這樣的傷痕,洪叔到底是怎樣活下來的?
無從知曉,只是對之前的不敬感到歉意,對這樣一位老人肅然起敬。
他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唉,當年一次行動中,不慎被一支毒彈射中,生化劇毒。”
洪叔咬緊牙關(guān),眼眸中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驚恐,生化劇毒四個字,但凡與生化扯上關(guān)系的,必然不簡單。
望著洪叔滿臉唏噓,似乎是在回憶,這是當年的事嗎?洪叔滿身的傷痕,似乎便是當年留下的,可以想象洪叔到底經(jīng)歷過怎樣慘烈的戰(zhàn)爭。
如今都和平年代,來之不易啊。
眾人面面相覷,面對這樣一位老兵,一位老軍人,站在門口的軍士長等士兵,肅然起敬,行軍禮。
我靜靜站在原地,僅僅只是從表面看,依稀可以嗅到戰(zhàn)爭的殘酷,望著洪叔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
“這只胳膊當年中毒,無藥可解,無奈之下,只能截肢,可那也就意味著我要退休?!?/p>
“直到遇到你父親,以當時的醫(yī)療設(shè)備,并不具備醫(yī)治條件,可他卻是義無反顧,無論如何也要救我,也正是那個時候,我結(jié)識了你父親,他對我有救命之恩?!?/p>
洪叔唏噓道,熱淚盈眶。
我上前攙扶著將其從地上扶起來,聽著洪叔的訴說我依然是明白了大概,父親是因為救洪叔才死的。
洪叔踉蹌著撫著墻壁,不住的苦笑搖頭。
“可惜啊,我們還是低估了生化劇毒的威力,即使你父親做了防護,可最終依舊是被牽連?!?/p>
“我身上的傷勢痊愈,可你父親一個人呆在手術(shù)室,整整七個小時!他一個人整整忙碌了七個小時,我從病床上蘇醒的時候,你父親已是被生化劇毒感染,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p>
洪叔握緊雙拳,咬牙切齒道。
父親是這樣死的嘛?
什么絕癥?什么病死?
父親是英雄才對,他是為了救洪叔,一命換一命啊。
我站在洪叔身旁,心中沉悶,或許是受其情緒影響,眼眶不禁濕潤起來,父親在我印象里,一直都是一個刻板固執(zhí)的男人。
對我苛刻,對我嚴厲,我要對他言聽計從,那種操縱,那種控制,當時對我而言,是一種束縛,可現(xiàn)在來看,他或許是對的吧?
或許也是一種獨特的保護吧。
“小峰,是我害了你父親啊,都是我自私,若是我選擇截肢,你父親也不至于會被牽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