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安嘴巴張張合合,看得出來她內(nèi)心的掙扎和猶豫。
她幾欲說點什么,因為喘息,她胸口明顯的起伏。
“我勸你早點搬出去,如果沒有必要,別住這里了。這棟樓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廖安經(jīng)過一番掙扎后說道。
我低著頭。
“聽上去你對咱們這里了解很多。”
這是一個陳述的語氣。
廖安打了個哈哈:“畢竟我比你早搬進來?!?/p>
我只是看著她,什么也沒說。
沉默帶給了廖安無比的心理壓力,她最終正視著我的眼睛,語氣鄭重地說道:“你相信鬼神之說嗎?”
廖安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話語的主動權(quán)回到她身上。
即便她極力隱瞞,但不安的雙眼和輕微顫抖的手還是暴露了她緊張的事實。
只要我說不信,或者哈哈大笑,廖安建立起心靈防線就會立刻崩塌。
我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觀察廖安的眼睛,她的眼睛天生是漂亮的琥珀色。但這雙眼睛正說明她看不見那群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除非它們足夠強大道故意讓她看見。
我并沒有說信或者不信,我舉起水杯戰(zhàn)術(shù)喝水,故意停頓了一下說道:
“不了解,說來聽聽?!?/p>
老戲骨來了都得夸我一句演技高超。
廖安組織語言,深吸口氣。
“有些枉死的人,帶著執(zhí)念,死后會變成殘魂在世界上短暫的停留?!?/p>
廖安小心地觀察著我的神情,見無多大變化才放心地說下去。
“而如果給它們喂食,會讓它們在人間停留的時間更長一點,甚至有機會看到它們?!?/p>
我順著她的意思道;“所以你喂的不是野貓,而是某個殘魂?”
“你!”
廖安驚恐地看著我,手中的一次性紙杯跌落在地,把她的整個腳背燙紅了都沒反應(yīng)。
“那么驚訝干嘛?”我語氣輕描淡寫,“既然你跟我說這件事,大概是嘗試過了吧?!?/p>
“是…….是的?!?/p>
廖安訕訕地?fù)炱鸺埍?/p>
我勸她先去處理一下腳背再接著說,免得有更嚴(yán)重的慘案發(fā)生。畢竟我在這兒,誰也說不準(zhǔn)。
廖安說了聲抱歉,匆忙去處理燙傷的腳背。
我沒跟過去,跟過去就不止?fàn)C傷這么簡單了。我呆在客廳里繼續(xù)觀察廖安的房間,那扇緊閉的房門讓我意識到廖安說的話未必全部可信。
一個獨居躲債,還敢嘗試飼養(yǎng)鬼怪的寡婦,沒有必要對我吐露全部的心聲。
她愿意和我多說兩句,恐怕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抱歉,久等了?!绷伟仓匦伦轿覍γ?。
“那你現(xiàn)在看到想見的殘魂了嘛?”我順著剛才的話題問道。
廖安悲戚地?fù)u搖頭。
“還沒有,我覺得我要堅持不下去了?!绷伟布t了眼眶,“如果不是最后的道德約束我,我甚至…….想做更過分的?!?/p>
我知道廖安說的更過分的是給殘魂喂食人肉。
不過她好像不知道喂食人肉除了讓殘魂更加強大之外,還會讓它們失去理智。
但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摸了摸下巴,試探性地問:“你這些消息都從哪里聽來的?從不能是你自己哪天突然知道的吧?”
廖安一愣,抬起頭看著我,思索狀的歪著腦袋。
我以前沒有近距離見過廖安,印象中這個小寡婦給人的感覺十分憔悴。每次在樓道里碰到她都是面露愁容,碎花裙穿在她的身上都仿佛顏色變得暗淡。
其實廖安底子很好,她骨相柔和,面部比例協(xié)調(diào),看得人十分舒服。
只可惜整個人被陰郁所籠罩,氣質(zhì)上看起來比真實年齡老了不止十歲。
廖安眉頭緊鎖,俯身朝我的方向湊近了些,壓低聲音。
“肖姐說的?!?/p>
“肖姐?”
“五樓小道士對面那個人?!绷伟残募碌某T口看了眼,“業(yè)內(nèi)人士,就是那些……你懂吧,搞神神鬼鬼的人?!?/p>
她的模樣像是怕隔墻有耳,肖姐在她心里神通廣大。
“你為什么管她叫姐?”
其實我想說的是,廖安這個年紀(jì)害管五樓那個年輕女人叫姐,實在太奇怪了,但這么說不太禮貌。
“據(jù)說是業(yè)內(nèi)的尊稱,老少來了都得管肖琪喊聲姐?!?/p>
廖安話說到一半,又補充道:“肖姐是個很厲害的人物,本事很大?!?/p>
信息了解到這里,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廖安的話中有個很明顯的矛盾點,但是她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說沒有想到過。
“可你又是怎么意識到殘魂的存在,又是如何搭上肖姐的呢?”
我不解地詢問。
普通人一般不會往靈異的方向想,現(xiàn)代城市里有些迷信的人也是信風(fēng)水的居多。
廖安居然直接跳過中間步驟開始喂殘魂了?
“我聽到了聲音?!?/p>
廖安再次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回憶起來。
這時外面一道閃電劃過,不合時宜地下起大雨。大白天陰沉沉的,烏云遮蓋了陽光,氣壓很低,房間里悶悶的。
夏季的暴雨并沒有降多少溫,潮濕的空氣讓衣物貼在身上,汗液出不來,很是難受。
廖安不怕熱,比我還節(jié)省電費,只開了電風(fēng)扇。
老舊的電風(fēng)扇垂著頭,咯吱咯吱的兩頭晃悠,過了保修期的大扇葉仿佛隨時要掉下去,我擔(dān)憂地多看了幾眼。
廖安開始說道:
“前段時間,我獨自上城里買伙食。那天也是像今天一樣下著暴雨,我出門前感覺有東西蹭了我的腳。但我當(dāng)時沒有多想,覺得可能在家里磕著啥了?!?/p>
“金鱗街有個長春觀不知道你去過沒有?”
廖安問我。
我搖搖頭。
笑話,我去了人家觀音估計就只剩底座了。
“那長春觀在我經(jīng)常去的菜市場的路上,那天我和往常一樣過去。路過的時候一個道士叫住了我,二話沒說遞給了我一道符箓,面色鐵青地走了。我怕他是什么要我錢的騙子,別看他現(xiàn)在走了,一會兒再來一幫人說我拿他們道觀的東西?!?/p>
“那符箓呢?”我問道。
廖安有點不好意思。
“我當(dāng)時就丟地上了?!?/p>
“可惜?!?/p>
我惋惜沒能親眼看到符箓,不然可以拿給窮道士問問。
看廖安緊張的眼神,我擺擺手,告訴她沒事,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我丟掉了符箓繼續(xù)往菜市場走,因為怕他們再找上來,我走得很快。我可能是扭到脖子了之類的,當(dāng)時后頸處劇痛。我忍痛買了菜跑回家?!?/p>
說到這里,廖安的情緒激動,眼睛里閃爍著淚花。
脖子痛這一點讓我想起了自己不小心將邪神帶回來的經(jīng)歷,這聽起來很像上身的過程。
我神情冷淡地看著拭淚的廖安。
搞不清楚鬼上身到底是個什么樣子,我拿捏不準(zhǔn)面前的人是否正常,或者那個上身鬼的目的只是監(jiān)聽廖安的動靜。
我能讓鬼無法使用能力,但已經(jīng)上身的鬼我也沒有辦法。
廖安沉浸在害怕的情緒中,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異常。
“我回來以后,當(dāng)天買的肉類全部腐爛了??!我發(fā)誓!我買的時候絕對不是那樣,都是新鮮的肉!然后…….然后…….”
廖安面露驚恐。
“當(dāng)天晚上,我聽見有人在我的床底下一直喊,‘媽媽,我餓——我好餓??!’”
好啦。
我扶額。
這下徹底可以確定,廖安接觸的鬼不是她孩子。
那個小家伙只會拍拍皮球,最多喊句媽,壓根說不了這么復(fù)雜的話。
廖安這是在替別人養(yǎng)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