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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拜師風(fēng)波
作者:小輝   |  字?jǐn)?shù):5351  |  更新時間:2023-06-01 09:35:35  |  分類:

都市小說

許明峰記得很清楚,父親和那個客戶交貨的時候,那個客戶有非常驚奇的眼睛看著自己制作的那個景泰藍(lán)瓶子,吃驚的說,“這個瓶子真是太漂亮了,能做出這種復(fù)合當(dāng)代審美觀念的,我想一定是個技藝超群的老師傅吧?”

父親什么都沒說,可是臉上卻充滿了自豪的笑容。

當(dāng)天晚上,父親將許明峰拉到了一邊,很認(rèn)真的問道,“小峰,你老實告訴爸爸,這輩子是不是愿意走制作琺瑯器的路子呢?”

許明峰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看著父親那略顯嚴(yán)肅的目光,用力點了點頭,很認(rèn)真的說,“是的,爸,我想好了?!?/p>

“很好,孩子。既然這樣,那你可要想好了,以后不管受多大的委屈,吃多少苦,你都不能叫出來。”父親再次說道。

“恩,我知道?!痹S明峰這一次的目光里也多了幾分堅定。

父親應(yīng)了一聲,說,“好,小峰,你要記住。一旦走上這條路,你的肩膀上的擔(dān)子就會很重,你需要完成對這一門手工藝傳承,并保證順應(yīng)時代發(fā)揚光大。只要你能保證做到,我會全力支持你?!?/p>

“爸,我能做到?!痹S明峰說著,緊緊握了握拳頭。

“很好?!备赣H說完,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一刻,許明峰只覺得稚嫩的肩膀有些疼痛。一瞬間,似乎有千鈞重?fù)?dān)壓迫而來。盡管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但還是努力站穩(wěn)了。

第二天一早,許明峰還在睡覺的時候,就被父親給叫醒了。

他揉著惺忪的眼睛,打著哈欠迷迷糊糊的問道,“爸,你這么早叫醒我,有什么事情嗎?”

父親很神秘的說,“別多問,趕緊起來跟我走。”

許明峰知道父親的脾氣,他不愿多說什么,自己問也是白問。當(dāng)下,他也不敢怠慢,這就匆匆的起身了。

之后,他甚至顧不上吃飯,就坐上了父親騎著的永久自行車,出門去了。

許明峰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這次是要離開家門,離開父親了。而這一走,就是十幾年。等到回來,卻已經(jīng)是物是人非。當(dāng)然,這是后話。

許明峰記得很清楚,那天的陽光非常明媚,兩邊的樹枝上,不斷有喜鵲叫著。不過,那敲打著銅胎的聲音卻越來越稀了。

長這么大,他很少離開這一片地方。去別的地方,他有些惶恐。

“爸,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啊?”許明峰輕輕問了一句。

“別多問,去了就知道了?!备赣H頭也不回,冷聲說道。

許明峰硬生生的憋著,將到嘴邊的話,強(qiáng)行咽回去了。

車子在老北京那胡同里七拐八折,許明峰聽著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拟忚K聲,不知覺的,他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離家很遠(yuǎn)了。

大約半個多小時后,父親下了車子。

此時,他們站在一個非常頹敗的作坊門口。許明峰剛下來,就嗅到了空氣里彌漫著的燒藍(lán)的味道。甚至,耳畔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敲打銅胎的聲音。

他的腦海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等等,這個作坊難道也是制作景泰藍(lán)的。

支好車子,父親看了一眼許明峰,“走吧?!闭f著,就先進(jìn)去了。

許明峰不敢怠慢,趕緊也跟著進(jìn)去了。

看來猜測的并不錯,進(jìn)來后,許明峰才發(fā)現(xiàn),這里就是個景泰藍(lán)的工藝制作作坊。一路走來,好幾個工棚里,就見一些匆忙的身影。

穿過前面的作坊,后面卻是一個相對古樸的四合院。穿過幾個院子,許明峰跟著父親來到了最里面的一個上房前。

此時,在院子中央,有兩個和他年紀(jì)差不多的一男一女的孩子正跪在地上,兩人各自捧著一個銅胎,然后認(rèn)真的進(jìn)行掐絲。

在上房的門口,有一張破舊的太師椅,上面坐著一個大約四十多歲,長著一張古銅色臉頰的男人。他一手搖著蒲扇,一手端著一個茶壺。不過,那嘴里卻是念念有詞,仿佛心思早就飛出去了。

許明峰看到這個人,不免有些膽怯,悄悄后退了一步。這個人,他只覺得非常嚴(yán)肅,而且極其的威嚴(yán),讓人感覺害怕。

父親見狀,拍了一下他。不過,越是如此,許明峰卻更是不安,嚇得迅速躲到了父親的身后。

“咯咯咯,哎,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吧。怎么這么膽小,像個女孩子一樣。”這時,那個跪著的男孩沖許明峰擠了擠眼睛,笑嘻嘻的說道。

許明峰漲紅著臉,偷偷看著他,也不敢多說話。

倒是那個小女孩,拍打了一下那個男孩,嘟著嘴責(zé)怪道,“玉坤哥,不準(zhǔn)你欺負(fù)他?!?/p>

這男孩子嘿嘿一笑,沖許明峰扮了一個鬼臉,像是故意嚇唬他一樣。

那女孩子連忙看著許明峰,輕輕說,“你別怕,玉坤哥就喜歡開玩笑。”

不知為何,許明峰注意到那女孩子投射過來的目光,心里居然放松了不少。他微微點了點頭,像是對她的感謝。

這時,那女孩子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意。

“你們倆干什么呢,是不是嫌這處罰還不夠。告訴你們,今天的掐絲完不成,晚上都不準(zhǔn)吃飯。”這時,那個中年男人坐了起來,眉頭緊鎖著,語氣陰沉著叫道。

話音剛落,這倆孩子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立刻縮著頭,趕緊干起活來了。

“趙師傅,孩子我給你帶來了?!备赣H這時趕緊上前,沖那中年男人客氣的打了一聲招呼。

那中年男人微微點了一下頭,目光緩緩掃了一眼許明峰。就是這一眼,卻讓許明峰嚇得神經(jīng)緊繃著。他慌亂的躲在父親后面,怎么也不肯出來。

這時,那中年男人的眼里流淌過一抹失落。他搖了搖頭,略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隨即說,“行了,把拜師禮放下,你可以走了?!?/p>

父親臉上露出一抹喜色,迅速將隨身攜帶的一個包袱放在了地上。接著,他拉扯開許明峰,輕輕說,“小峰,從現(xiàn)在起,趙興成就是你的師父。以后,你就好好跟著他學(xué)習(xí)景泰藍(lán)制作?!?/p>

“爸,我,我想回家?!痹S明峰小小年紀(jì),哪里想那么多,他非常不安,趕緊抓著父親的說后,生怕父親會將他一個人扔在這里。

“孩子,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記住,好好學(xué)習(xí),不要忘了你肩膀上的重?fù)?dān)?!备赣H說著,用力推開他,快步走了。

“爸,你不要丟下我?!痹S明峰哭了起來,快步追了出去。

可是,沒走多遠(yuǎn),他就看到外面的門關(guān)上了。任憑他怎么敲打,也打不開了。

那個時候。許明峰根本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會這么殘忍的將他丟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而事實上,在很多年后,他才明白,他們許家雖然制作的景泰藍(lán),已經(jīng)是非常式微了。而想要繼續(xù)讓許家后人繼續(xù)吃上這一碗飯,那就必須要改換門庭,拜在別人門下學(xué)藝。對于將酒家族式傳承的中國傳統(tǒng)手工藝者而言,這其實是一種莫大的恥辱。但任何行業(yè)里,都有起興衰法則。

父親忍痛割舍下自己的孩子,還要按照規(guī)矩,保證十多年不見面。若非不是為了工藝的傳承,他必然不會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在多年后,許明峰才明白,父親走的時候,眼睛早就濕潤了。

“如果你也想晚上不吃飯的話,就給我回來?!鄙砗螅瑤煾岗w興成的話,讓許明峰回過神來。

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低著頭,趕緊跑了過來。

“抬起頭來,看著我?!壁w興成再次叫道。

許明峰心跳的非常厲害,微微抬起了頭,看著眼前那無比威嚴(yán)的臉頰,異常的緊張。

趙興成這時放下了茶壺,清了清嗓子,緩緩說,“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眼前這倆人,你們認(rèn)識一下吧。”

趙興成話音剛落,先前那個男孩子迅速站了起來,擦了擦鼻子,笑嘻嘻的說,“你好,我叫沈玉坤。按照輩分,我可是大師兄??欤s緊叫師兄。”

那個女孩子此時也站了起來,拍了一下沈玉坤,沖許明峰輕輕一笑,說,“宇坤哥就喜歡開玩笑,你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叫趙嵐,恩,上面坐著的是我爸?!?/p>

“你爸?”許明峰聞言,有些意外。

“怎么,你還有什么意見嗎?”沈玉坤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叫道。

許明峰趕緊搖搖頭,表示自己一點意見都沒有。

“你叫什么名字???”趙嵐走近許明峰,探頭過來,略顯好奇的問道。

許明峰顯得非常害羞,輕輕叫道,“我,我叫許明峰?!?/p>

“咳咳……”趙嵐還想說什么,卻被趙興成的咳嗽給打斷了。他看了一眼趙嵐,說,“趙嵐,別說多余的話?,F(xiàn)在,你給這位師弟介紹一下我們。”

趙嵐撅了撅嘴,顯得很不情愿的應(yīng)了一聲,然后說,“明峰,我們這個手工藝坊銅趙記,在四九城里,可是位列前幾名的琺瑯器手工藝制作作坊。很多商家,包括政府里使用的琺瑯器,都是我們銅趙記制作出來的?!?/p>

沈玉坤這時也湊過來,一手搭著許明峰肩膀,得意洋洋的說,“兄弟,知道咱們這琺瑯器為什么叫景泰藍(lán)嗎?”

許明峰一臉茫然,疑惑的看了看他。這是實話,許明峰事實上也的確不知道為什么這種琺瑯器叫景泰藍(lán),他也看不出究竟有什么樣的門道。

沈玉坤挑了挑眉頭,帶著幾分得意的勁兒,趁機(jī)炫耀的說,“這是因為這種琺瑯器大約是在明朝景泰年間出名的,故而才叫景泰藍(lán)。不是給你吹的,我們銅趙記的琺瑯器,早在景泰年間,就已經(jīng)是宮廷用品了。傳承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幾百年了。尤其我們制作的琺瑯器所獨有的燙藍(lán)工藝,放眼整個四九城,那都是獨一無二的?!?/p>

“燙藍(lán)?”許明峰一臉茫然的睜大了眼睛,顯然,長這么大,他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新鮮的詞匯。

沈玉坤正想繼續(xù)講,趙興成干咳了一聲,沉聲說,“沈玉坤,你的話是不是太多了。我看,明天你也可以不用吃飯了?!?/p>

“啊,師父,我,我不敢了。”沈玉坤驚呼了一聲,趕緊坐下來繼續(xù)掐絲的工作。

趙興成看了一眼趙嵐,然后說,“趙嵐,把這拜師的禮品打開,現(xiàn)在開始行使拜師禮?!?/p>

“好,爸。”趙嵐似乎也早就不想做那枯燥的掐絲工作了。一看安排新工作,立刻欣喜的跑開了。

沈玉坤眼見這種情景,雖然嫉妒的要命,卻絲毫沒任何辦法。

事實上,到現(xiàn)在許明峰也不明白,這所謂的拜師禮,究竟是干什么的。

趙嵐的手非常快,很快就將那個包裹打開。這時就見里面放著幾套衣服。還有三個饅頭,一壺茶。

趙嵐這時看了看許明峰,遞了個眼神,示意他過來。

許明峰愣了一下,這才走了過來。

趙嵐拉了一下他,小聲說,“明峰,你別愣著啊,趕緊開始行拜師禮啊?”

許明峰撓了撓頭,一臉困惑的問道,“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趙嵐聞言,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后湊到他耳邊,如此這般的交代了起來。

“咳咳……”這時,趙興成又輕咳了一聲,緩緩說,“趙嵐,誰讓你多嘴的。如果他不懂如何行拜師禮,那我看今晚也別吃飯了。”

“爸,我沒教他,人家當(dāng)然懂行拜師禮了,這可是尊師重道的禮節(jié)?!壁w嵐回過神,不自然的笑了笑。

話說著嗎,她就趕緊給許明峰遞了個眼神,示意他趕緊行動。

許明峰這才開始行動,她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幾件衣服,小心翼翼的來到趙興成跟前,然后跪下,恭敬的將衣服奉上?!皫煾?,四件衣服,護(hù)你春夏秋冬健康無憂?!?/p>

趙興成微微頷首,一擺手,趙嵐趕緊過來,將衣服收下,笑了笑說,“明峰,我爸收了你第一道禮品了?,F(xiàn)在,開始行第一道拜師禮,上饅頭。”

“趙嵐,你再敢多說一句,現(xiàn)在就去給我燒鍋爐去?!壁w興成臉色一沉,語氣嚴(yán)厲的叫道。

趙嵐吐了吐舌頭,偷笑著不敢多說話了。

許明峰看著趙興成那冷峻嚴(yán)厲的神色,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他惶恐的端著饅頭過來,小心翼翼的端到趙興成面前,輕輕叫道,“師父,請用飯。三餐饅頭,護(hù)你一天三餐準(zhǔn)時準(zhǔn)點?!?/p>

趙興成悶哼了一聲,然后分別拿著三個饅頭各自咬了一口放下了。趙嵐隨后從許明峰手里接過饅頭,給他了遞了個眼神。

許明峰大氣不敢出,趕緊去端著茶過來。他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茶,然后捧過頭頂,遞到了趙興成面前?!皫煾?,一杯清茶,護(hù)你一生心情順暢。”

趙興成應(yīng)了一聲,隨即探手過來去端茶。

不過,就在這時,許明峰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畢竟,他太過緊張了。這種場面,也是頭一次經(jīng)歷。

結(jié)果,那一杯茶直接倒出了一點。

趙興成縮回了手,眉頭迅速擰成了一團(tuán)。

許明峰看到趙興成臉色大變,嚇得臉色蒼白,忙不迭的叫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我再給你倒一杯茶?!?/p>

“許明峰,你當(dāng)這是什么。這么重要的場合,你居然犯下這種錯誤?!鄙砗?,傳來了沈玉坤的聲音。

趙嵐見狀,頗為不服氣的說,“玉坤哥,你怎么這么說呢。明峰就是手抖了一下,他又不是故意的?!?/p>

沈玉坤眼見剛才師父沒發(fā)作,趁機(jī)撂下了手里的活計,打著替師父出頭的幌子,站了起來叫道,“趙嵐,咱們就事論事。拜師禮上,最忌諱的就是出現(xiàn)這種小插曲了。而且,更可氣的是,他竟然說要重新倒一杯,這什么行為,明顯就是不尊重師父。”

“我,我沒有不尊重師父,我只是……”許明峰倉促間,居然詞窮了,腦袋里一片空白。

“爸,你可別聽玉坤哥胡說八道,我看咱們……”趙嵐盯著趙興成那陰晴不定的臉頰,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覺,趕緊替許明峰求饒。

“都給我住嘴,”趙興成終于發(fā)作了,斷喝了一聲。

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

他掃了一眼許明峰,緩緩說,“許明峰,你給我聽著,現(xiàn)在起,你的主要工作就是跟著燒爐。還有,今晚上罰你不準(zhǔn)吃飯?!?/p>

許明峰低著頭,默不作聲。這時候,他早就已經(jīng)是六神無主了。

“我說的話,你究竟聽到了沒有?!边@時,趙興成再次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

趙嵐小聲叫了一下許明峰,這時,他才算回過神來,恍然看了看趙興成,惶恐不安的叫道,“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再給你倒一杯?!?/p>

“唉,朽木不可雕也?!边@時,趙興成臉上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他看了一眼沈玉坤,緩緩說,“玉坤,帶他去鍋爐房?!?/p>

“好嘞?!鄙蛴窭ぢ勓裕老驳囊恍?。其實,他也看不上這個看起來非常懦弱的師弟。尤其是師妹竟然還對他那好,更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不過,如今可好了,他被師父派去燒爐子,等于宣判師父不會將技藝教授給他了。

兩人走后,趙嵐看了看趙興成,忍不住問道,“爸,明峰不就是剛才出了一點小差池,你難道就因此要讓他燒爐子,不打算傳授他技藝了?!?/p>

趙興成扭頭看了一眼趙嵐,微微搖搖頭,緩緩說,“嵐嵐,你真的認(rèn)為你爸是那種心胸狹隘的人,會因為這點事,就和他斤斤計較嗎?”

“那,那是因為什么呢?”趙嵐這時也迷茫了,困惑的看著趙興成。

趙興成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這孩子性格太過懦弱,而且底氣不足,顯得非常無能了。這樣的人,根本成不了大器的。就算我悉心教授他,恐怕也是于事無補(bǔ)。相反,還會敗壞了我們銅趙記的聲名。”

“可,可是爸……”趙嵐聽著父親的話,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別說了,事情就這么定了。”趙興成不等趙嵐說完,直接打斷了她,起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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