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陳天諾一直都耿耿于懷。
倒是姚玉蘭,卻沒那么多顧忌,這時說,“陳先生,你既然都這么說了,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峰哥,咱們就留下爭取一下吧?!闭f著,就拉著許明峰往回走。
此時,許明峰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不過,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陳天諾走了過來,看了看眾人,說,“對不起,剛才我這里出了一些小意外。不過,現(xiàn)在沒事了,那么,現(xiàn)在我們就開始正式的競標了,請大家展示一下你們的琺瑯器吧?!?/p>
陳天諾話音剛落,幾個人紛紛將自己的琺瑯器都展示出來,同時迫不及待的急于展示。
這時,沈玉坤也不慌不忙的將自己的琺瑯器取出來了。
他拿出來的,是一個方口圓底花瓶,上面的紋飾,非常的華麗。可以說,剛拿出來,就足以耀眼。
陳天諾這時也被深深吸引,迅速的走上前,好奇的打量起來。
時不時的,陳天諾也露出了嗟嘆的神色,不時發(fā)出溢美之詞來。
沈玉坤見狀,更加得意。當然,他也是有這樣的資本。這幾年,他因為接二連三的接收了那些作坊和他們工藝,故而本身的工藝水平也大幅度的提升。
沈玉坤自認為,這些人之中,是沒人可以他和匹敵的。
眼見陳天諾對自己的花瓶這么認可,也是有些得意非凡。他看了一眼許明峰,說,“許明峰,你也別傻愣著了,將你的琺瑯器拿出來吧,讓大家都看看?!?/p>
這時,陳天諾也回過神來,看了看許明峰,微微點點頭說,“對啊,許把式,讓我看看你這次帶來的是什么景泰藍?!?/p>
陳天諾說這話時,臉上露出了幾分陰陰的神色來。其實,他早就算計好了,許明峰就算拿出再好的琺瑯器,他也不會給貶低的一無是處,故意讓他當眾難堪。當年這小子給自己造成的尷尬,到現(xiàn)在都讓他很不舒服。
許明峰猶豫了一下,隨即打開了盒子,然后取出了那個瓶子。
這時,一屋子的人瞬間發(fā)出了唏噓聲,目光齊刷刷的落在這花瓶上。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這花瓶緊緊吸引,一個個交頭接耳的議論,驚嘆于這一流的工藝水平。
沈玉坤也看的傻眼了,他怎么都沒想到,許明峰而今的工藝水平居然突飛猛進到這種地步。眼前這個造型獨特的花瓶,著實太令人賞心悅目了。
他迅速走上前來,仔細的打量著這花瓶。結(jié)果,越是看的仔細,心里就更是驚嘆于這工藝。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工藝水平和許明峰相比,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許明峰,你老實告訴我,這,這真的是你制作出來的嗎?”
“師兄,這當然是我制作出來的。”許明峰看了看他,淡淡的說道。
“不,我不相信。這種一流的工藝水平,你怎么可能制作出來?!鄙蛴窭u著頭,氣憤的叫道。
許明峰淡淡一笑,看著他說,“師兄,你到現(xiàn)在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們之間最大的差距上什么,其實并不是工藝的水準。說實話,你這個花瓶的工藝水準也是非常高的,這花瓶運用了多個作坊的工藝,而且大量的運用了乾隆時期的琺瑯器風(fēng)格。整體上很華麗,造型上的確很出類拔萃。但是,你這個花瓶只是一個商品,是一個毫無生命力的瓶子而已。它缺乏了手工藝上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也就喪失的生命力。說不好聽,你這只是機器進行標準化生產(chǎn)出來的復(fù)制品。但是,我們這花瓶卻不同,它的每一道工序,都是我們純手工打造,是我們工匠傾注了心血制作而成。故而,每一件工藝品都是不盡相同。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有了生命力?!?/p>
“哼,又是這一套,許明峰,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傳統(tǒng)手工藝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m瑯器的未來,還是要靠機器化來傳承的。”沈玉坤歇斯底里的叫著。
許明峰搖搖頭,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陳天諾,說,“陳老板,你來做評斷吧。”
陳天諾剛才是被深深的震驚了,那一刻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徹底發(fā)生了改變。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許明峰,說,“許把式,如果你能答應(yīng)我,以這種標準制作同樣的款式景泰藍,那么,我就將這個訂單交給你?!?/p>
“可以,陳老板。但是,我們每一件工藝品大體上是相同的,但在細節(jié)表現(xiàn)上會有一些不同。這點,我希望陳老板可以諒解?!痹S明峰看了看他,忙說道。
“好,這沒問題?!标愄熘Z看了看他,說,“我要就是這種并不是完全相同的。這才是藝術(shù),才是我一直想要的那種古典和現(xiàn)代完全融合的完美藝術(shù)。許把式,我要將這訂單翻一倍。另外,如果你能完成的讓我滿意,以后我會和你建立長期的合作關(guān)系。”
“什,什么……”沈玉坤聽到這里,猶如當頭棒喝,瞬間傻愣住了。許久,他都沒回過神來。
而許明峰和姚玉蘭卻是驚喜萬分,兩人興奮的抱在了一起。
沈玉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此時,他已經(jīng)住進了一個非常高檔的公寓里。
他進到房間里,迅速打開了一瓶高檔的洋酒,倒了一杯,用力灌了一口。
隨即,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邊,然后點上一根香煙,狠狠抽了一口。
這一刻,他的心里已經(jīng)開始動搖了。甚至,沈玉坤開始質(zhì)疑,自己曾經(jīng)所努力的一切,是不是都值得呢。
恍惚之間,他從那玻璃上,仿佛看到了師父趙興成的身影。他幽幽的叫道,“師父,你的堅持難道是正確的嗎。難道,我現(xiàn)在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傳承嗎?”
似乎,他看到趙興成搖搖頭,一臉嚴肅的看著他,沉聲說,“玉坤,你這根本不是為琺瑯器的傳承做努力。你只是在走捷徑,為自己謀福利而已。這么多年,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逐漸迷失自己了嗎?”
“不,師父,我沒有。我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我們景泰藍的工藝傳承。你難道沒看到,我們公司生產(chǎn)的琺瑯器,已經(jīng)行銷全世界?,F(xiàn)在很多外國人對琺瑯器的了解,還都是因為我這樣的人。”
沈玉坤激動一場的叫著,他太想向趙興成證明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
可是,眼前的趙興成卻搖著頭,“玉坤,我的孩子,我太了解你了。你從小很聰明,可是,這也是你最大的毛病,你很容易耍小聰明。我們琺瑯器工藝傳承幾百年到如今,靠的不是耍小聰明,而是孜孜不倦,不怕吃苦,忍受寂寞的刻苦鉆研精神。最重要的,是腳踏實地。而這些品質(zhì),你都沒有,只有明峰有?!?/p>
“不,師父,你的眼里只有許明峰?!鄙蛴窭嵟慕兄莺菀荒_將踹在了玻璃上。
瞬間,玻璃粉碎。窗外一股清冷的風(fēng)襲來,沈玉坤清醒了過來。
看著外面燈火闌珊的夜景,他無力的跌坐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
從酒店里出來,許明峰和姚玉蘭心情大好。
姚玉蘭這時也注意到,許明峰的臉上,難得出現(xiàn)非常歡愉的表情。
她輕輕挽著他的胳膊,笑吟吟的說,“峰哥,咱們今天可是簽訂了一個大單子。怎么,我們不好好去慶祝一下嗎?”
許明峰看了看她,搖搖頭,笑著說,“好啊,玉蘭,你說吧,怎么慶祝呢?”
姚玉蘭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說,“峰哥,那邊那個小吃街,不是不是拆了嗎?,F(xiàn)在,又重新建了。我聽說,又增加了很多小吃。不如,咱們也去吃吧?”
“什么,玉蘭,難道你也喜歡吃這里的小吃?”許明峰有些意外,詫異的看了看她。
“怎么,峰哥,難道除了我,還有其他人也愛吃這里的小吃嗎?”姚玉蘭不解的看了看他,忙問道。
“這……沒誰,我是說我。”許明峰趕緊編了個謊話。他和趙嵐的往事,也不想去講給別人聽。
可是,盡管如此,姚玉蘭還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來。雖然她表面上嘻嘻哈哈,一副對所有事情都無所謂的樣子??墒牵吘挂彩桥?。女人身上最細膩的一面,可是可以感覺出很多,尤其是對于感情上的。
進到這小吃街里,許明峰的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諸多的往事。
回想起和趙嵐昔日在這里買吃的情景,許明峰這時也會會心的露出一抹淺笑來。
從小吃街出來,兩人準備回去的時候,許明峰不經(jīng)意的一轉(zhuǎn)頭,卻見一個留著剪發(fā)頭,穿著高領(lǐng)毛衣的女人在人群里穿梭過。
“啊,嵐嵐……”許明峰驚訝不已,他迅速撇開姚玉蘭,鉆進了那人群中。
可是,他找尋了好半天,卻依然沒找到那個只短暫出現(xiàn)了幾秒鐘的身影。
奇怪,難道是自己看走眼了嗎?許明峰呆呆的立在那里,但是他深信不疑,自己看到的就是趙嵐。
“峰哥,你剛才看到誰了?”這時,姚玉蘭追了上來,緊緊拉著許明峰的胳膊忙不迭的問道。
許明峰看了她一眼,不自然的說,“沒誰,我剛才看走眼了?!?/p>
姚玉蘭沒再多問,可是心里卻裝了事。
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天黑了。
姚玉蘭坐在許明峰騎著的摩托車后面,她緊緊依偎著他,忽然兩個手死死的摟著他的腰。
許明峰感受著那青春有致的身體,不由的顫抖了一下。他微微回頭,卻見姚玉蘭也正看向他。
那一刻,姚玉蘭的目光里帶著幾分溫柔,甚至還有幾分渴望。
許明峰有些心亂,趕緊回頭,不再去看她。
這時,姚玉蘭輕輕湊到了許明峰的耳畔,輕輕問道,“峰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許明峰愣了一下,頭也不回,隨口說道,“玉蘭,你要問什么???”
“峰哥,你和嵐姐之間是不是曾經(jīng)談過戀愛?”姚玉蘭問道。
事實上,這個問題已經(jīng)憋在姚玉蘭心里很久了。她藏不住事,到底還是問出來了。
“這……”許明峰猶豫了,沒有回答。
姚玉蘭見狀,忙說,“峰哥,我就是好奇而已。你給我說說嘛,你和嵐姐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好,我說?!痹S明峰經(jīng)不住她一再催問,想了一下,隨即一五一十的給她講起了過往和趙嵐的往事。
姚玉蘭聽完,只是吃驚的看著許明峰,半天都沒合攏住嘴。
許明峰見狀,一度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話。他有些慌張,忙不迭的看了看姚玉蘭,“玉蘭,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
“沒,沒有,峰哥,你別多想。”姚玉蘭聞言,連忙回過神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峰哥,我只是感覺不可思議而已,沒想到,你和嵐姐之間居然還有這么一段過去?!?/p>
許明峰搖搖頭,淡然一笑,輕輕說,“算了,玉蘭,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xiàn)在談這個,也沒什么意思了?!?/p>
姚玉蘭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從許明峰的神色中,她看的出來,眼前這個男人分明是口是心非。雖然許明峰口口聲聲說已經(jīng)過去了,可是,他心里真的放下了嗎。
不,在姚玉蘭看來,許明峰恐怕從來就沒放下過這一段感情。他心里記掛最多的,還是這個女人。
但,姚玉蘭卻沒有因此而感覺難受。反而,內(nèi)心深處卻多了一絲對許明峰的愛戀。在她看來,也許,這就是有情有義的表現(xiàn)。
而如今這種社會,像是許明峰這種有情有義的人,卻是非常少見的。
夜深了,姚玉蘭卻毫無一點睡意。她坐在窗臺邊,看著窗外那一輪無比皎潔的明月,心里感慨良多。
“嵐姐,你究竟在哪里呢?為什么,當初你要將我推薦給峰哥呢?”
恍惚之間,她仿佛看到了明月上面,浮現(xiàn)了趙嵐的身影?!坝裉m,我不能和明峰在一起。但是,我想要一個人替我好好的照看他。而這個人,就是你。答應(yīng)我,替我好好照顧他……”
那一刻,姚玉蘭的眼眶濕潤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輕輕說,“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照看峰哥的?!?/p>
三天后,陳天諾親自過來,和許明峰正式簽訂了相應(yīng)的合同。
雖然說,這和同是簽訂下來了。但,許明峰的心情卻并不是太好。
那天中午,他正在作坊里忙活,忽然,外面有一個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吹皆S明峰,他就慌張不安的沖上來,緊緊抓著他的手叫道,“許把式,我可算找到你了?”
許明峰見狀,有些意外,疑惑的問道,“小伙,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那個人這時忽然眼眶里溢滿了淚水,顫抖著說,“許把式,我,我是京銅記作坊的。我,我?guī)煾覆恍辛?,醫(yī)生說,就這兩三天的事情。但是,這幾天他一直念叨著你?!?/p>
“什,什么?小伙,你是說梁把式他,他……”那個人點點頭,此時,哭的更加傷心了。
“別哭,小伙,你告訴我梁把式在哪一家醫(yī)院,我現(xiàn)在就過去?!痹S明峰聽到這里,慌忙問道。
那個人剛說完,許明峰甚至顧不上去換工作服,這就推著摩托車跑了出去。
從作坊里出來,剛巧碰上姚玉蘭從外面買菜回來。問明情況后,她直接將菜扔下,迅速坐上車子來了。
許明峰有些詫異,看了看她,不解的問道,“玉蘭,你坐上來干什么?”
姚玉蘭緊緊摟著他,然后說,“峰哥,我知道梁把式對你而言是個很重要的人。而今,他要離開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難受。所以,我要陪著你,一起陪他走過這一段最艱難的時光。”
聽到這里,許明峰沒再多說什么,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大約二十多分鐘后,兩個人來到了醫(yī)院里。
此時,在梁博達的病房門口,已經(jīng)匯聚了很多人。其中,不少人是京銅記的人。當然,也有那些作坊的把式們。
不過,此時,一個個人卻都是黯然神傷。
當然,這里哭的最為傷心的人,卻是梁艷。
她穿著一身肅穆,和往日那種花哨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過,讓許明峰很意外的是,這一次她仍然是和陳天諾來的。
盡管和陳天諾之間有生意上的往來,但許明峰卻對這個人本身沒什么好印象。甚至于說,他其實從骨子里有些抵觸,有些后悔和他之間的合作。
但,另一方面,他又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作坊因為沒有這個訂單而沒落,淪落到和其他那些作坊一樣成為永遠歷史。所以,他心里一直很掙扎。
陳天諾看到許明峰到來,先是吃驚,隨后卻非常欣喜。他立刻上前來,笑瞇瞇的說,“許把式,你來了?”
這個時候,也只有陳天諾居然還嬉皮笑臉。這一點,著實讓許明峰非常的不舒服。他微微應(yīng)了一聲,也沒多說什么。
陳天諾這時拉著他,笑著說,“許把式,咱們?nèi)ツ沁呎劙?。正好,我還有個生意想和你談呢?”
“對不起,陳老板。有什么事情,咱們往后再說吧。今天,我是來看梁把式的?!痹S明峰正眼都沒看他,目光卻死死的盯著病房門口。
“這有什么好看的,這老梁也是夠古怪的。都到這個時候老梁,居然不準任何人進去。尤其是我這個女婿,難道他不知道這將來是要靠我送終的嗎?”
陳天諾說著,一手抄著褲袋,露出了幾分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