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間,他雙掌徐徐上揚,為氣勁所切割的草木被其無形真力所牽引,自四方會聚。剎那間猶如風起云涌,殘木斷草迅速匯集成一柄虛幻巨劍。
雙掌一錯倏吐,蒼封神沉喝一聲:“去!”
“巨劍”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晏聰破空穿射而至,草木與虛空發(fā)出的摩擦聲交織成可怕的尖嘯,懾人心魄。
晏聰不發(fā)一言,長劍閃電般疾刺而出。
就在“巨劍”即將與晏聰刺出之劍相接的那一剎那,蒼封神右足斜踏一步,看似不經(jīng)意的舉步間,竟已暴進逾丈。
就在同一時間,虛幻巨劍倏然散開,避過刺來利劍的鋒芒,而自四面八方聚集的無形氣勁挾裹著草木悍然趁隙而入,晏聰?shù)娜伺c劍仿若置于可怕的颶風之中。
霹靂暴喝一聲,晏聰之劍劃過無數(shù)讓人目眩神迷的弧線,在對方強至無以復加的氣勁中,竟游刃有余,及時破招而出。無數(shù)斷草落葉為劍氣所激蕩,如凄雨紛飛。
甫破此擊,蒼封神已近在咫尺,一聲沉哼,右足倏然下踏!
“轟……”暴雨如沉雷,碎石飛射,蒼封神右足所踏之處竟猶如無形巨刀劈過,地面暴現(xiàn)出一道閃電狀的裂痕,并以快不可言之速向晏聰延伸而去。
沒想到蒼封神有疾之腿一擊之下,竟具有如此可怕的威力。猝不及防之下,晏聰只覺腳下一痛,已為之所傷,身形不由一個踉蹌。
蒼封神右手箕張倏收,浩然真氣急速會聚,并在極短時間內(nèi)催運至極高境界,掌指間竟有豪光迸現(xiàn),光分六色,煞是駭人。
六色豪光迅即幻化為一道極為耀眼的白光,剎那間已縱貫其臂,使蒼封神的右臂有如經(jīng)歷過千錘百煉的兵刃。
這無疑是蒼封神賴以名動天下的“六道歸元”神功!
晏聰重心甫失,立知不妙,真力疾吐,手中之劍發(fā)出可怕的顫鳴聲,脫手疾射而出!長劍掠空之疾,猶自顫鳴不已,所掠過的路線,竟仿若為無形之力驅(qū)使,萬變莫測,直取蒼封神!
“大易劍法”果然詭異至極,每一變化無不是超越常人所能想象的范疇。
蒼封神冷笑一聲,胸有成竹,舉臂便擋。
“當……”長劍與其右臂接實,竟傳出猶如金鐵交擊的聲響。
悍然相撞之下,晏聰?shù)膭刮幢徽痖_,而是猶如毒蛇般附于其臂旋飛而進,挾帶一抹冷風,自下而上直切向蒼封神的頸部!縱是旁觀之戰(zhàn)傳說,亦不由為這刁鉆得近乎邪異的劍法所震撼。
蒼封神的應變更是出人意料。
他左手疾出,第一時間拍于劍柄上。劍身一掄,“哧……”的一聲輕響,劍已刺入其右臂之中。
戰(zhàn)傳說一愕。
卻并未見有鮮血自傷口處流出!
“當啷……”一聲,刺于蒼封神右臂的劍竟已斷成兩截!
蒼封神一字一字地道:“精氣為物,游魂為變,六道歸元,無苦無厄——你,根本傷不了我!”
“我”字甫落,蒼封神驀然暴進,右手駢指如劍,徑取晏聰前胸,其勢之盛,凌然萬物。
晏聰失去兵器,頓處下風,勉力擋了數(shù)招,腳下所受的傷使之身手略顯滯緩。而蒼封神的“六道歸元”已臻巔峰之境,其右臂與一柄真正的兵器所產(chǎn)生的威力相比亦決不遜色。激拼之時,晏聰甚至感受到對方的右臂有如兵刃般的森寒之氣透出。
倏地,晏聰感到腹部奇痛徹骨,低吼一聲,整個人飛跌而出,已然受了頗重的傷。
蒼封神如影隨形而至,劍指疾戳,勁氣如割,欲給晏聰以最后一擊。正當此時,身側(cè)冷風倏現(xiàn),來勢甚疾,蒼封神輕哼一聲,右臂仍是徑取晏聰,左手單臂圈送而出,封擋身側(cè)的襲擊。
襲擊者自是戰(zhàn)傳說,蒼封神雖為晏聰?shù)奈涔χ拷^而驚愕,但卻料定戰(zhàn)傳說的修為與晏聰相比,必有不及,故并未太過在意。
孰料他竟未能從容封阻戰(zhàn)傳說的攻勢,蒼封神招勢甫出,戰(zhàn)傳說腳下一錯,竟借鬼神莫測的步法閃身而過,右腿閃電般掃向蒼封神的胸前要害!
蒼封神又驚又怒,若不撤招,晏聰多半難逃此劫,但他自身亦將受傷不輕!此時,他自忖已穩(wěn)操勝券,又怎愿冒此風險?
他的“六道歸元”武功已至巔峰之境,心念所至,聚于右臂的氣勁已在極短的瞬息間轉(zhuǎn)移至左臂,旋即疾斬戰(zhàn)傳說掃來之腿。
戰(zhàn)傳說唯一支撐身體分量的左腳突然毫無征兆地一滑,整個身軀在將倒未倒之際,不可思議地貼地飄出數(shù)尺,蒼封神勢在必得的一擊竟堪堪落空。
戰(zhàn)傳說的武功修為雖未臻絕世之境,但他的步法已妙至毫巔!
蒼封神驚怒之余,一聲長嘯,身形如鷹隼般掠空而起,居高臨下,雙掌一陰一陽驀然交擊,六道真元輪回再生,迸出奪目豪光,剎那間浩然氣勁洶涌如潮,以吞天滅地之勢向戰(zhàn)傳說席卷而出!如此氣勢,縱然戰(zhàn)傳說身負步法再如何神鬼莫測,亦難以全身而退。
避無可避,戰(zhàn)傳說唯有將自身真氣全力催發(fā),正面迎向蒼封神的攻擊!
“轟……”雙方全力一拼之下,戰(zhàn)傳說慘呼一聲,如斷線風箏般飛跌而出,頓時口角溢血。
晏聰不顧一切地團身而起,擋在蒼封神身前,以防蒼封神再對戰(zhàn)傳說施以殺手。但數(shù)招之后,晏聰再中一拳,內(nèi)家真力幾被擊得完全渙散,一時間再無力阻攔蒼封神。
戰(zhàn)傳說跌落地上,觸手處有冰涼之物,原來是晏聰已被折斷了的劍,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起斷劍,咬牙躍起。蒼封神目睹此情形,不屑地冷笑一聲,毫無顧忌地長驅(qū)直入。
戰(zhàn)傳說以斷劍疾擋,其劍法似乎超然卓絕,讓人嘆為觀止。晏聰、蒼封神目睹此劍法,皆不由暗自一凜,蒼封神尤是如此,頓時收起小視之心,謹慎應對。
數(shù)招之下,蒼封神已察覺戰(zhàn)傳說的劍法看似超凡入圣,但事實上卻總有所殘缺,猶如質(zhì)地絕佳的美玉,卻有瑕疵一般,以至于使戰(zhàn)傳說的劍法威力大減。
也許,是因為戰(zhàn)傳說未能盡得劍法神韻?
蒼封神將“六道歸元”之卓絕修為融入“六道劍法”中,攻勢猶如滔滔海潮,綿綿不絕。戰(zhàn)傳說身陷重重劍網(wǎng)之中,仿若驚天海浪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有可能被吞沒!他的形勢有如累卵,岌岌可危,僅憑頑強意志苦苦支撐著。
其實蒼封神心神感受亦頗為復雜,雖然他處處占盡上風,但每到關鍵之時,對方總有玄奧卓絕的劍式倏然閃現(xiàn),立時可予他心靈以極大的震撼,頓生無可抵御之感。
但戰(zhàn)傳說卻并未能將劍法之精髓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否則遭劫難的恐怕會是蒼封神,而并非戰(zhàn)傳說了。
蒼封神已不知幾次腋下生涼。
這種感覺,對身為六道門掌門的蒼封神而言,自然是頗為罕見的。正因為如此,他對戰(zhàn)傳說更添忌恨之心,當下攻勢更為狠辣,欲將戰(zhàn)傳說完全吞噬。
“哧……”數(shù)聲勁氣破空之聲響過,戰(zhàn)傳說如獸般低吼一聲,身形狂跌而出!電光石火的瞬息間,蒼封神已在他的身上留下四處傷口,頓時渾身浴血,猶如血人。
晏聰神色大變,堪堪強自掠起,蒼封神腳下一挑,數(shù)顆石子電射而出,直取晏聰!受傷甚重的晏聰已如強弩之末,竟無法將之悉數(shù)避過,其中一顆石子竟洞穿了他的右腿!晏聰痛呼一聲,重重地跌落地上。
蒼封神猶如鬼魅般飄然而前。戰(zhàn)傳說未及站穩(wěn),便覺眼前一花,胸口承受力逾千鈞的重重一擊,立時鮮血狂噴,如敗草般孤弱無援地飛出二丈開外,跌入一叢灌木中。
戰(zhàn)傳說已近乎昏迷,他的神志有些模糊不清。跌落灌木叢中時,他的身上又因樹枝以及灌木中的亂石再添幾處傷口,但這些傷口的疼痛早已被原有的巨大傷痛所掩蓋了,根本覺察不出。
恍惚間,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極沉,似乎重逾千斤,正在向著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中不斷跌落,卻總沒有盡頭;轉(zhuǎn)而又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極輕極輕,輕如鴻毛,輕得已無法感覺到自己的存在,甚至連自己的意識也有如游絲,似乎隨時都會隨風飄散。
他感到自己胸腔內(nèi)的氣息仿佛被完全抽干了,枯燥而火辣辣的,心臟似在不斷脹大,隨時都有可能爆碎。他大口大口地吸著氣,感覺到吸入的氣息甜腥而青澀。
微甜的腥味使他有些清醒了,記起這微甜的腥味一定是因為他已受了傷,而青澀氣息則是來自灌木叢。
“我敗了……徹底地敗了……隨后,便該是死亡吧……”戰(zhàn)傳說思緒時斷時續(xù)。
“我本不應敗的,父親的劍法遠比蒼封神高明……為什么……為什么我無法完全領悟父親的劍法?為什么?”
“是了,那古廟中的怪人說我永遠也無法身負絕世武學,永遠也無法成為家族中的佼佼者。為什么?難道這是命運使然,抑或是我太過愚鈍?”
這時,他的上方有“咔嚓……”聲響起,灌木紛紛折倒,并有腳步聲向這邊靠近。
那是蒼封神以“六道劍法”的無形劍氣在揮斬灌木,使戰(zhàn)傳說無隱身之地,從而消除戰(zhàn)傳說借地形之利作最后反擊的可能。
蒼封神的腳步因為絕對的自信與胸有成竹而顯得極為沉穩(wěn)。
“沙沙沙……”腳步聲在這靜謐的夜中顯得十分清晰,仿若一記記重錘敲擊在戰(zhàn)傳說的心坎上。
“難道,上天注定我只能擁有平凡而短暫的十幾年生命,而最終將結(jié)束于蒼封神這樣陰詐者手中?”
“不!”
戰(zhàn)傳說竟不由自主地低呼出聲,不知因何處生出的力量使他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一躍而起!
蒼封神一怔,惑然止步。
月光下,戰(zhàn)傳說的身軀挺得筆直,猶如一桿標槍,他的衣衫已襤褸不堪,破開處如亂蝶般在夜風中舞動。
在無限蒼茫暮色的映襯下,戰(zhàn)傳說的身影顯得那般蒼涼而倔傲,如同一尊不肯倒下的塑像。
那截斷劍竟仍握在他的手中!
劍斜斜地指向地面,似乎此時的戰(zhàn)傳說連劍的重量都已難以承受。
蒼封神本以為戰(zhàn)傳說應已命喪他的劍下,因為還從未有人在被他連擊數(shù)劍之后,還能保全性命?!傲绖Ψā币坏┑檬?,便可借勢而作,將戰(zhàn)果迅速擴大至最高限度,這正是“六道劍法”最可怕之處。沒想到今日卻有了例外,戰(zhàn)傳說身中四劍,竟然仍幸存下來!
事實上戰(zhàn)傳說之所以能在致命一擊中保全性命,是因為他的步法已完全超越常人所能想象的空間,玄奧詭異,在生死存亡的剎那間,正是他的步法使蒼封神未能如愿取其性命。戰(zhàn)傳說身上的四處傷口雖然都極重,卻無一處是在致命要害處。
縱然如此,蒼封神仍斷定那一掌足以讓戰(zhàn)傳說再也無法起身應戰(zhàn),沒想到事實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但,無論如何,戰(zhàn)傳說的死亡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無論是蒼封神、晏聰,甚至還包括戰(zhàn)傳說自己,都明白這一點。
秋夜清涼如水。
戰(zhàn)傳說亦感覺到自己的身軀漸漸地變涼,因為血液的流失而變涼。周圍的一切聲音都顯得極為遙遠而空洞,仿若來自另一個空間。
“你,根本不配用劍!”蒼封神冷漠而不屑的聲音傳入戰(zhàn)傳說的耳中,“你所習練的劍法決不尋常,可惜你并不能將它完全領悟,以至于暴殄天物!事實上已并非你駕馭劍法,而是劍法駕馭了你,這便注定了你的平庸!”
戰(zhàn)傳說將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軀體中!
劍的光澤,劍的輕靈,劍的飄逸超然,劍的聲音……這一切對戰(zhàn)傳說而言,都有著無盡魅力,但他卻無法將自己的靈魂融入劍中。
他的身軀像怕冷似的開始戰(zhàn)栗,唯有握著斷劍的右手凝然不動,仿佛這只手并不屬于他所有。
蒼封神雙目猶如寒星,直透人心,他一字一字地道:“如你這種劍之奴仆,只配死在劍下,而不配用劍!”
戰(zhàn)傳說的心在顫抖,靈魂在顫抖,他緩緩地閉上雙眼,心中一片悲涼:“難道,我真的僅算是劍之奴仆?為什么我會如此庸俗無能?為什么……”他的思緒再度變得縹緲而不可捉摸,他的雙手皆握在斷劍劍柄上,握得那么用力,似乎要讓劍融入他的軀體中,融入他的生命里!
恍惚間,他感到自己的氣息已成了可以觸及的實體,氣息如潮般起落皆清晰可感,清晰可辨。他已感受到氣息在不斷地減弱,而自己的身軀卻在無限制地膨脹!
勁氣破空之聲清晰入耳!
定是蒼封神已出手了。
戰(zhàn)傳說竭力想睜開眼來,竟無法做到。
而他的雙手卻越握越緊,青筋暴突,關節(jié)“咔嚓……”作響,以至于最終虎口迸出鮮血。
勁氣破空之聲以極快的速度逼近。
戰(zhàn)傳說的眼前卻是無邊無際的昏暗,只有隱隱如烏云般的陰暗物質(zhì)在以極為復雜的方式涌動著。
戰(zhàn)傳說殘存的一點心念在思忖著:“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驀地,那無邊無際的昏暗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點極亮的光點,僅有綠豆般大小,似乎顯在遙遠的天際。亮點甫一出現(xiàn),便以極快的速度擴大,猶如無數(shù)銀白色的線條在涌動翻騰,似將充斥于天地之間。
戰(zhàn)傳說為這詭異的景致所深深震撼。
莫非,這便是人死后,將去的天國?
此刻的晏聰?shù)乖诘厣?,難以起身,他極度驚愕地望著眼前的情景:蒼封神劍指凌厲如驚電,直取戰(zhàn)傳說;而戰(zhàn)傳說卻猶如雕塑般一動不動地靜立著,似乎根本未曾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即將亡于一瞬間!
極度的吃驚甚至使晏聰無法出聲提醒戰(zhàn)傳說。
此刻,戰(zhàn)傳說眼前突然有一道金光現(xiàn)出,并沖天而起。
是一金色的矯龍,氣宇軒昂,聲勢懾人!
不!
那并非金色的矯龍,而是一柄穿掠舞動的劍!
是劍?
是龍?
戰(zhàn)傳說深深地陶醉其中,他感到一切的一切都已與自己的軀體相分離,他的整個世界只剩下這穿舞如龍之劍!
驀地,他的胸口一熱一痛。
——那是勁氣破體而入的感覺。
戰(zhàn)傳說的心神為那舞動如矯龍的金色之劍所牽引,心中劍意已被撩撥得無以復加,但這劍意卻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所封擋,無從釋放!當蒼封神的右手劍指刺入他前胸的那一剎那,戰(zhàn)傳說心中的洶涌劍意突然有了宣泄的突破口!
他終于動了——在蒼封神的指劍刺入他肌膚的那一剎那!
斷劍揚起……
嘭!
一團凄迷的血霧倏然飄散開來,并揚起一道凄迷的弧線,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一聲極為短促的悶哼后,一個身軀高高拋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后重重地跌落在躺著的晏聰身側(cè)數(shù)尺之外。
死寂!
唯有晚風拂葉的輕微響聲。
月色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依舊一動不動地佇立如雕塑。